项弦握住那手指,转身发现却是萧琨。
“生病了?”萧琨以指背试了下项弦的额头。
“累,”项弦答道,“想睡觉。”
萧琨于是在项弦身畔的榻上坐下,项弦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又不知为何,半晌未能开口。
萧琨在项弦身畔坐了一会儿,待得项弦转过来,想与他聊聊时,却发现萧琨已不知何时走了。
甄园中传来轻柔的琵琶声,到得天色昏暗,项弦起身,穿过回廊往院内深处去。他问过家丁,很是绕了一圈路,来到甄家的温泉池子前,只有斛律光在池中泡着,额上搭着布巾,脸色晕红,一身刺客的肌肉,颜色就像白桃花般。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片鳞,自言自语道:“杭州也在下雨呢。”
项弦:“你在与谁说话?”
“老爷!”斛律光见项弦来了,忙出水要过来伺候,项弦道:“你泡着就是,不必管我。”
“是师父。”斛律光答道。
项弦:“师父??”
项弦突然回过神,问:“禹州前辈?”
“嗯,是啊,”斛律光说,“他给了我一片他的鳞。”
那日禹州前来洞庭湖援助,项弦与萧琨尚未朝他正式道谢,此时想说话,鳞片上的浮光却已暗淡下去,显然禹州不想与旁人多交谈。
“你能透过这龙鳞,与昆仑山对话?”项弦震惊了。
“是。”斛律光说,“因为上头有师父的龙力,他还指点我每日练功。”
难怪斛律光进境飞快,原来是禹州在暗中协助,协助他也即是协助驱魔司,项弦明白了,看来禹州虽远居昆仑,却仍在关注神州的战局,难怪会在鲧魔被击破时第一时间出现。
斛律光不愧那“白驹儿”的外号,当真如瘦健的白马一般,见项弦进池,忙过来为他斟茶,又去吩咐人准备冷茶用的冰块,赤条条地忙前忙后。
“别忙活了,”项弦说,“不用伺候。”
“好,好。”斛律光又带着少许惶恐,项弦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阿黄,心里难受,对同伴们态度不佳,便和缓了少许,朝他招手,示意斛律光坐过来点儿。
“萧琨来过么?”项弦问。
“大伙儿都洗完了。”斛律光说。
项弦点点头,只见斛律光端详项弦,欲言又止,项弦便扬眉,斛律光没有说话。片刻后,项弦低着头,缓慢呼吸,而斛律光抬起手,手中焕发着心灯的光,缓慢靠近。
项弦:“想偷袭我?”
斛律光笑了起来,说:“这样能让你舒服些,老爷。”
说着,斛律光以掌中心灯按在了项弦的额上,白光浸润的刹那,项弦再一次好转,就像上一次失去父亲的悲痛,斛律光以这温柔的外力治愈了他——心灯被注入神识之际,丧父的失落与愧疚,被转化为对生死的洞察。
这一次,项弦的心底则燃起了少许希望,虽然阿黄失踪了,但他仍然相信自己一定能将它救回来,这并非永别,他们还有希望,只要与同伴们一起携手面对。
这一路上,他们正是这样过来的。
“谢谢,我好多了。”项弦说。
斛律光说:“你躺这儿。”
他用布条蒙着项弦的双目,项弦于是横躺,交叉双腿,在温泉池的浅水区中倚在岩畔。
人是很奇怪的,那些纠结不已的问题,在某个时刻偶尔会突然变得不再难缠,兴许正是“茅塞顿开”之意,他们迟早会去面对。
也正因此,项弦恢复了少许力量,只因此刻他觉得,这一路上他们取得的胜绩,远远比败仗要多,甚至于洞庭湖一战,从某个意义上而言,亦挫败了穆天子的计划。
信心正在恢复,项弦开始相信,自己能救回阿黄,只是时间问题。
脚步声响,萧琨来了,他早已洗过澡,换过衣裳,看见项弦躺在池畔,便没有说话,只站在雾气蒸腾的池畔一侧,沉默看着。
斛律光抬头,萧琨示意无妨,项弦已不知不觉睡着了,片刻后斛律光抽身离开,而项弦依旧躺在池中。
“我睡了多久?”项弦醒时天色已近全黑。
“一小会儿。”萧琨坐在池畔一侧,说,“吃晚饭去?”
“走罢。”项弦的精神好了许多。两人回到厅内,同伴们已等候多时,但项弦与萧琨没来,谁也没有动筷子,甄岳则陪着潮生闲话。
今日正端阳,甄家准备了各色肉粽、豆沙粽等应节食物,剥好后置于漆器中,糯米晶莹圆润,鲜肉软糯可口,又有本地人常吃的响油鳝片及黄羊肉等锅食。席间甄岳道:“家母说,各位一路劳顿,今日想必都累了,不如挪到明日再见面,也好休整。”
“谢了。”萧琨说,“确实如此。”
一行人风尘仆仆,今天确实都不想谈正事,只希望好好休息。甄母想必从儿子处得知洞庭湖的恶战,理解众人处境。
甄岳所谈无非是杭州风土人情,项弦与萧琨各想各的,都没有说话。简单的晚宴以后,大伙儿便散了各自回去休息,云渐散去,天际现出一弯钩月。
潮生:“外头好像还挺热闹啊。”
甄岳:“今天过节,花舟虽已收了,但西湖畔还有夜市。”
乌英纵:“在湖的另一边,太远了,明天再逛罢,咱们今夜在湖边走走?”
甄岳突然想起,说:“家里还有过年时剩下的焰火,想放点焰火玩么?我去找,就怕受了潮。”
“好啊!”潮生说,“大伙儿都来。”
项弦回到房内,坐了少顷,不想就此睡了,于是起身,来到院前。萧琨的房间就在他的卧室对面不远处,正关着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