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独守窗边,默默垂泪,不知数落几点灯花。 灯花又炸开了。 那人体态轻盈,走路无声,动作也敏捷,三两息的功夫便剪掉灯花,添好灯油,坐到离崔夫人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今天还是没来吗?” “那他怎么没有……没有留下陪你。”少年的声音微弱下去,到最后近乎无声,接着又如震雷响起,“你哭了?!” 崔夫人不接,敛眉遮掩不再精致的妆容。 “并非嫌弃。”崔夫人看看他手上的布,再看看他。 “我知道。” “你有没有和他说,你已经知道他在永宁坊养了个女人?他难道对你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吗?” 景陌不听,自动忽略她委婉的送客之语,气愤异常,“他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我去帮你杀了那个女人,看他收不收心,回不回头!” “景大侠!”陈娴跟着起身,低声呼喝,那阵风便又飘了回来,站在她面前。 男子薄幸多情,与女子何干?没有永宁坊的,他还会找升平坊的。 景陌清澈的小狗眼泛着泪花,小声劝说:“我不动她便是,你千万别做傻事。” “我是草莽之辈,不懂大义,只知道救命之恩惟有以命相报,我说过,我是你的仆人,甘愿效犬马之劳,供你驱使。” “我一个深闺女子,不需要犬马,家中仆人也还够用,你这样不是在助我,而是在害我。” 说完深深看她一眼,便消失了。 崔夫人一如往常,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关心饮食汤药,最后提了几句提亲的事,就起身离去。 倒是提亲……晋王世子吗?崔谨想起那个故作老成到有些油滑的少年。 他会将她嫁人吗?崔谨心绪复杂。 她一只脚已迈入道门,若愿意,大可去求师父帮忙,乘风逸翥,远离尘寰。 她的症结在心上。 即便痛苦,即便窒息。 元秉携礼登门数次,都被她婉拒,不曾见面。 小丫鬟小桑早就打听到,崔谨落水次日,晋王就勒令元秉进宫向元清道歉,并送还丹药。 崔谨听到这里,也就放心了,以身子不适,见不得风为由,也没有见元清。 回去的路上意外碰见一人。 崔谨认识他,行礼问候,“又渠先生,你竟回京了?” 只是不遇伯乐,四处投献诗篇,依旧蹉跎数年无人赏识,权贵们只愿收他做个取乐充门面的清客幕僚,不愿真心举荐他入朝为官。 直到遇见崔大人,看过他所有文章后,举荐他到平西节度麾下做参军。 仅一两年便崭露头角,刀笔交相辉映,颇有国士风范。 杨清面带微笑,点头还礼,“边情告急,恐有战事,我来京中送信,顺便述职。” “只是暗流涌动,还在斡旋当中。”杨清一笑,看着她,“军情要事,不便多说,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你要多保重。” 不知他该有多忙,若真起战事,他会不会亲赴边线?中书令做行军元帅的前例也不是没有。 小寻和小桑带着七八个下人上下翻遍了,才寻到声音源头。 盒中铺着柔软的锦缎布帛,一枚卵躺在上面,正是玄辰真人送给崔谨,让她孵的那只。 师父交待的事,崔谨不敢怠慢,一直认真对待,与那卵同寝同宿小半月,总算见了眉目。 “里面应该会是只小鸟吧?我和小寻早就准备好笼子了。” 主仆三人一直守在檀盒前,直到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卵上,裂缝突然 咔嚓!一声响起。 里面竟跳出来一只青蛙。 “啊!!!”小寻刺声尖叫,拉着崔谨团团乱跑乱躲。 她也不敢多看第二眼。 “呱!呱!咕咕,咕咕……” 崔谨吓死,避之不及,险些也要跟着小寻大叫出声。 蠢笨之物貌似有几分灵性,见崔谨不喜欢它,失望至极地叫两声,回看她数眼,呱,呱地朝月亮跳去。 可惜梦中也不得清净,呱,呱的叫声环绕耳畔,半梦半醒间,隐约察觉有人在轻碰她的脸。 她却知道,是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