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府不仅因製香闻名,三十年前有女入宫为贵妃,自此经商之路更加顺遂。与其事业、官途相较,刘家人丁稀薄,代代一脉相传;现今刘太夫人为刘家独女,招赘延续清川刘家血脉。 刘年晋出生后气脉薄弱,刘太夫人遍巡名医,各家大夫仅能开药延命,无法保证能让他健康无虞。刘太夫人再找各家方士卜卦,皆说无论如何用药续命,这条命过不了十四岁。 刘太夫人如获救命仙丹,喊来城中数十名媒婆,让她们依那个八字找适合的女子。汴城中的人家,听闻是刘家要替体弱的刘年晋冲喜,就算有同八字的女子,其父母寧愿花钱买通媒婆,瞒住自家女儿的八字。 刘太夫人催得急,有媒婆往救济院问,虽有同八字的孩子,刘太夫人担心被遗弃的孤儿,八字可能有误,不愿贸然订亲。 宋父过世后,兄嫂虽说养着亲人不过多双筷子,然其兄丧期满后,得往杶城上任县丞;与其带着宋伶,不如替她找个婆家订下终身。替宋伶说亲的帖子不少,最终替宋伶订了清川刘府的婚事。 守丧期间,宋大哥就想着宋伶日后的事,便交代镇中媒婆为宋伶找对象;但宋父先前已把阵中的适龄男子都拒绝,媒婆只能往外找,或许便是这样与汴城的人打上关係。 刘太夫人了解宋家家世后,点头办理婚事,婚期订得很快,宋家送宋伶上花轿后,等不到她归寧,兄嫂便携家带眷前往杶城就任。 宋伶长刘年晋三岁,明白自己不是嫁一个丈夫,是凭八字来刘府当有「晋夫人」名号的丫鬟。 偶尔刘年晋身体与精神状况好,会与她聊书、聊画。刘府百年底蕴,拥有许多珍奇收藏,宋伶自幼在笔墨中薰陶,不仅能见先朝名士的真跡,更能与刘年晋一同谈诗论画,唯有此时,宋伶觉得来刘府遇见知己。 然而,刘年晋最终仍过不了二十岁。给茗萱苑的优待随刘年晋离去消逝无踪,宋伶在刘太夫人面前的宠爱不再,她没能替刘年晋多延几年性命,也没替刘年晋留后,在刘府成了一个多馀的人。 宋伶抬手抹过眼角,起身坐在床上发楞。她想起为父亲守丧的那三年,兄嫂背地里说起她,总埋怨父亲不趁早为她议定婚,守丧期满,她的年纪,以及父亲拒绝过不少人家,此时要找婆家可不好找。 地上映照月光带下的窗影,夏日夜凉如水,明月皎洁,宋伶拿起一件外衣披上,打算到茗萱苑内散心。 踩在石板铺设的小径,月下虫鸣阵阵,假山流水潺潺;刘年晋身体好转后,两人数次在夜中赏月游园。宋伶望向院中那一株曇花,夫妻两人曾在月色下等待曇花盛开,刘年晋将盛开的曇花摘下;没等宋伶张口说可惜,刘年晋将花别在宋伶发上,说:『曇花一瞬即逝,自然得趁此时机,替伶姊姊增光。』 回忆过去的荒唐,以及日后再无刘年晋的陪伴,宋伶轻抚杜鹃绿叶,想将此时的相思赋诗;她是个确实有天赋的才女,随即有词藻于心成形,却捻下一片叶在指尖磨碎丢下,把诗句一同自心中拋下。 宋伶叹口气,再往前走几步,院中多是修剪过的矮树丛与花木,茗萱苑西北侧围墙角落边,有一株茂盛的榕树,为百年前刘府选址于此时就存在。树冠茂密,底下设有石桌石椅,夏日于此避荫相当凉爽,而在夜里,就是一处不透光的漆黑。 转身沿着石径绕园,忽然听见黑暗中有一阵窸窣、彷若笑声的轻响,令宋伶心头一跳,左右张望确认声音的来源,惊恐并疑惑看向榕树下的阴暗处。 宋伶两手抓住胸口,静下心听,能确认是刻意压低的人声,有男有女。若真有宵小闯入,一来一往的时间,足够不速之客隐匿身形。 过去只要刘年晋在夜里咳嗽,在他们房门外守夜的奴僕就会惊醒,进屋里查刘年晋的状况,小厨房随时准备燉煮药品。僕役们都怕对刘年晋照顾不周,会受到刘太夫人的责罚,个个都不敢怠慢。 树荫下的声音霎时停下,接着是更多窸窣的谈话声;宋伶退两步,往后看向若霞的住处,考虑是否要放大声音喊若霞。担心阴影中的人看她隻身一人,心生歹念,正准备大喊有贼人入院时,阴影中走出一个娇俏的人影,轻声喊:「夫人,是我,若霞。」 宋伶在月光下确认自阴影走出之人,是丫鬟若霞无误,松口气之馀正要问她怎么在那里,就见她往地上一跪,立即想到刚才听见的声响有男有女,树下还有一人。 各院入夜,都会将门栓上,不可随意往来;茗萱苑只有若霞一个丫鬟,自然是由她栓门,有心偷放人进来并不难。 僕役之间朝夕相处,难免有所情愫而心有所钟,只要两情相悦,不争风吃醋、怠忽职守,或有过于浪荡言行,刘太夫人认为那都是人之常情,并不禁止或责罚。 宋伶以为若霞担心被治罪,放缓语气先行安抚,说:「你老实说,我不跟太夫人提。」 若霞只想咬定没有其他人,却没想到阴影中的人自己走出来。 见人从阴影中出现,宋伶退一步,在月光下认出这人的脸之后,立即别过脸;因他裤子落在脚踝上没穿起,腿间的东西赤裸地挺起。 这个粗鄙的男人不是刘府的僕役,更不会是有机会在刘府留宿的贵客,肯定是以旁门左道的方式闯入茗萱苑。 「表哥?」若霞疑问中仍有娇嗲,两手撑在草地上,罗裙被掀起,扯下松垮的秽裤,露出光洁的两条大腿与圆润的屁股。 男人左右啪啪各在若霞屁股上打一巴掌,笑:「瞧你刚刚扭捏的骚样,对吧!」 男人促狭盯着宋伶,道:「夫人别怪表妹怠慢,等等肯定让她好好跟你说,夫人若要喊人,我便说是你要我来,见我先拿表妹开胃,心生不满才找人抓姦。」 宋伶转身,拋下一句:「若霞,在萱苑大厅等你解释!」 黄大川那番话『夫人若要喊人,我便说是你要我来,见我先拿表妹开胃,心生不满才找人抓姦。』蛮不讲理,却偏偏,在刘府却是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