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秋挂出不太相信的表情,淡淡道:“点了钱州口味的菜,未必就是江南人。你一个灵台镇的女娃子,怎地能听出钱州口音来?” 拉客的流莺暗道,这一行的前辈姐姐教过,逮着这种冷脸热肠的心善小后生,越装可怜,他越会给你花钱。 流莺于是微微嘟起嘴,露出哀怨卖惨的娇态:“奴家见他们叫了许多酒菜,阔气得很,就上前兜生意。他们便给奴家灌酒,其中一个,还让奴家和他,一人一边咬着这鱼丸吃。又埋汰这鱼丸不行,不合他们钱州人的口味,没有他府上的厨子做得正宗。奴家又陪酒又听唠叨的,本想着,随便哪位爷带奴家回客栈去。结果,他们那领头的,丢给奴家两个小铜板,打发奴家走了。” 穆宁秋清傲又鄙夷地冷笑一声,说道:“听着倒像是镖师的做派。你哪里看出他们是盐商了?” 流莺眼波流转,附和道:“粗野又抠门对不?奴家当时,与郎君想得一样,但那领头的,不准他们再喝的说法就是,明天还要出城,往西去买盐。但我今日,就方才,分明在云来客栈,又看到那个逼我和他吃一个鱼圆的糙汉了。哼,他们昨晚分明就是,舍不得花钱找姐儿。” 流莺说完,正要再度撅起嘴巴,给穆宁秋表演一个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见对方已然盯住了她,目光也没有先前那么冷淡了。 有戏! 她喜意上涌间,穆宁秋果然和颜悦色地开口道:“你明日的时辰,我也买了,不过不是晚上,是白天。你在灵台城里转转,看看那帮钱州盐商,还在不。” “啊?”流莺有些懵,一时没明白,小郎君为何对那几个糙老爷们儿的兴趣,比对自己大。 “你会骑马不?”穆宁秋又问。 “会,”流莺忙点头,讨好道,“咱泾川一带的婆姨,哪有不会骑马的。奴家骑得可好呢,还会赶大车。小郎君若不急着赶路,可以赁个大车,奴家来赶,带郎君去周遭转转。这时节,草甸海子的野花都开了,好看得很。” “赁一匹马要多少钱?” “按天算,五十个铜板一天,但押金和马价一样,五两银子。若少了,车马行怕人骑着马跑了,不还。” 穆宁秋右手微动,掏出一个银元宝,拿袖子盖着,推到流莺面前:“如果钱州盐商明日出城,你就赶紧赁一匹马跟着,瞧瞧他们去哪里,回来与我讲。” 流莺总算反应过来,原来俏郎君,不要她暖被窝,而是要她,去盯梢。 见流莺的眼里,流露出狐疑和怯惧,穆宁秋展颜微笑:“我像歹人么?我家常年问汉中的盐商收货,我得弄明白,这伙钱州人,是怎回事。” 流莺解了疑虑,又探寻道:“郎君就不怕,奴家拿着这五两银子,跑了?” 穆宁秋容色温润地摇头:“不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现下把银子赶紧收好,莫叫真的歹人瞧见了。我住燕归客栈。” 言罢,就起身结帐,走出饭馆。 伙计蹭过来,伸手。 已经藏好银元宝的流莺,殷勤地从桌上那几枚穆宁秋一开始赏的大铜钱里,数出两个,给伙计。 伙计撇嘴:“你今天走狗屎运喽,不用卖,就有进账。” 另一个伙计凑过来,满脸猥琐:“要我说,人家长那么俊,睡她还给钱,得了大便宜的,不是她么?” 流莺面不改色地冲两个伙计福一福,笑道:“想是老天爷也觉得我过得太苦,发个善心给颗甜枣儿,哥哥们莫打趣我了。” 她卑微着身形,走出店门,抹了笑容。 男人和男人,差别可真大。她想。 得帮好心的俏郎君,把差事办好。她又想。 …… 穆宁秋回到燕归客栈时,梁翠儿已带着两个同样扮作胡商的男属下,在等他,佯作继续谈买卖。 梁翠儿道:“鸽子放走了,城里也摸了一遍,羌汉两边的商队都有不少,但明面上,的确没有‘任’字号的盐商。” 穆宁秋把从流莺处得知的古怪讯息,简短地告诉梁翠儿。 梁翠儿也觉得蹊跷:“穆大人,任平老家是汉中的,兄弟也一直在关中做买卖,那钱州来头的盐商们,不会就是要在草甸劫杀我们的任家人吧?” “嗯,我也觉得不是同一支。但那就更奇怪了,”穆宁秋沉吟道,“我这回去钱州,看到江南已经长于炼制海盐,那边已经没什么商贾,还要干运粮到北边、换取盐引后再买井盐或者池盐回去的买卖。” 梁翠儿皱着眉:“是啊。而且,拉客的婆姨说,那伙人长相一点也不似南方的商贾,却有钱州口音,饮食也是那边的口味,难道,是早年来打仗的南兵后裔?” 穆宁秋思绪翻飞,忽然想起来,苏小小在长安时,曾与他和冯啸禀报过,从洛阳到潼关、一直跟踪苏小小与霍庭风的可疑人,有钱州与绍州一带的口音。喜欢烹程万里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烹程万里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