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滴水观音”四个字,生活于塞北草原的穆宁秋和野利术,一脸茫然。 冯啸作为南国长大的孩子,倒对它不陌生。 “滴水观音的叶子和茎,都有毒。”冯啸简短地解释,一把拽过冯不饿,检查它的眼神和舌头。 冯不饿多么有自尊心的一鹅,方才肚里难受没憋住,随地喷射,已然又羞又恼,此刻被冯啸摆布,登时倔强地挣扎起来。 冯啸放开它,它几步就躲到了穆宁秋身后。 冯啸又去看地上的鹅屎。 店家婆娘提溜着火钳,从鹅屎里夹出几颗深红色的圆果子:“喏,这个,就是滴水观音的果子。 继而宽慰冯啸:“客官的鹅,若只吃了果子,应无大碍。这种草木,本就靠禽鸟吃下果实克化不得,再拉出来,种子便可被带去四方生长。既然飞禽吃了没事,鹅吃了也不打紧。” 冯啸见冯不饿拱着穆宁秋的袍角撒娇,野利术去摸它的脖子,它则不耐烦地抬起翅膀赶开,显见得已恢复如常。 冯啸略松了眉头,向店家婆娘比划道:“我们钱州也有滴水观音,不过种子是浅黄色,长过人的腰间,广府来的商贾说,此物喜温热多雨,若在南国,可长到屋顶那么高。” 店家婆娘冲柳孜运河的支流方向努努嘴:“此地的滴水观音,也只生在河岸面阳的沙砾地,还没豌豆秧子高呢。再往北,地气又干又寒,大概便活不得喽。” …… 回到船上,已过未时。 柳孜县令的花馍也送到了,冯啸带着苏小小细细察看,县令果然听话,没往馍里塞民脂民膏。 冯啸挑了几个最好看的花样儿,吩咐仆役去蒸熟了,给刘颐当点心吃。 恰遥遥望见,康咏春走进二层船尾临时搭起的木屋,那是柳氏师徒一路来熬汤做点心的小灶。 冯啸对苏小小道:“今天在河边,遇到她师父了,柳洵说,这一阵都让她熬汤。她可与你提起,想借公主御厨的灶间用?” 苏小小摇头:“那倒没有。公主的御厨,平日里是唐阁长、我、你家的茱萸看管着,只许圣上派给咱的那几个小宫女,进去烧灶做饭菜,还有魏吉熬药也能用,连霍庭风的人都不能去串门的。” 冯啸点头:“那就好。走,去那小康娘子的山头,串门瞧瞧去。” 二人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浓郁的草药香。 康咏春正蹲在一个小风炉前扇火,见冯啸和苏小小来了,忙起身行礼。 “给谁熬药?”冯啸语气平柔地问。 康咏春圆溜溜的猫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感激:“魏医正见我师兄咳得厉害,就给他配出这几包药材,嘱我先给他吃半个月试试。” 她与冯啸说话的时候,苏小小已迅速将灶间扫视一遍。 “这么多鱼干呐?”苏小小拍了拍悬吊在竹竿上的银白色鱼身。 “哦,这叫刁子鱼,”康咏春走过来,取下一条大的,兴致勃勃地向二人介绍,“我从码头的小贩手里买的。师父说,师兄只吃三净肉,鱼干煮的汤,他是可以喝的,师父还说,师兄体弱,油重的鸡鸭羊肉,恐虚不受补,鱼汤清淡,不伤师兄脾胃。” 冯啸盯着康咏春的眼睛:“你师父,对你师兄,情同父子。只是,辛苦你了,又要熬药,又要熬汤。” 康咏春明眸闪动:“守个炉子算啥,不累。” “耽误练笔画画了。” “孔子说,伤人乎,不问马。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嘛,”康咏春脱口而出,笑容又很快掺了几分惶恐,“冯阁长,我,我没有偷懒不画画的意思,公主的嘱托,我都记得,西羌的贵胄都爱请佛画……” “别紧张,我像是个把你们当骡子使的管事吗?”冯啸将白鱼干挂回竹竿上,和声道,“我与苏执衣回上头去了,待你给师兄送完药,来找我们,吃花馍。” “多谢冯阁长。” 冯啸走回大船顶层,苏小小主动开口道:“说这小丫头没事就去公主跟前献殷勤吧,但你看今天,她好像把公主忘了似的,一心一意给她师兄张罗。” 冯啸沉吟道:“她和姜午阳似乎感情不错。对了,胡三牛和猫,照着我说的法子,试过了么?” “试过了。晌午我陪公主在甲板溜达,霍庭风带着胡三牛巡逻,我把康不俊抱出来梳毛,一脱手,康不俊就冲胡三牛蹭过去了。胡三牛说,他爹爹做的营生,是给富贵人家打猫窝的,他小时候跟着爹爹去做活计,常与猫玩,所以招猫喜欢。” 冯啸点头:“也算说得通。我问唐阁长讨来名册看了,康咏春是润州籍,胡三牛是凤翔籍,相差足足两千里地,二人应不会从小相识。再看看吧,有时候,人要遮掩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并非难事,你看那沈琮,不就如此?” …… 又行得数日,过商丘,郑州在望,冯啸与穆宁秋等人,都稍稍松口气。 远山顶上已见初雪,运河联通淮河与黄河的河段,是会结冰的。 但目前行程顺遂,船队肯定能在结冰前,顺利抵达运河的终点:洛阳。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再换成马队,往长安去,经凤翔北上,抵达原本是汉人河西四郡、如今是羌人治下的国土。 这天晌午,船到郑州,公主的仆从们忙着补充给养,羌人的商贾们,则一如驻泊此前几处大码头那般,下船去买货。 野利术已完全展现了吃货本色,扶着船舷,向主船上的冯啸喊道:“阁长,你们汉人有句话,闻见驴肉香,神仙也发慌。走,随老夫下船吃驴肉去。鲜切驴肉小风炉,驴肉菘菜水煎包,驴肉胡麻烤饼,驴三宝烩拉条子……” “难为野利大人了,”穆宁秋从他身边走过,淡淡道,“野利大人说到吃的,汉话都利索了不少。冯阁长不去,她要看我砌砖头。” 野利术见穆宁秋带着的几个越人工匠,提着的木桶里,有自己熟悉的粮食,好奇道:“这不是,我们羌地的青稞?” 穆宁秋点头:“此前在柳孜,冯阁长带我看民夫修坝,用糯米浆,黏性极佳。我便寻思,青稞若煮成浆水,拌入土中,不知效用几何。” “哦?但是,我们西羌,那么大草原,何时发过洪水了?” 真是朽木不可那啥。 穆宁秋忍着不耐,继续启发这位心思都用在吃上的宦场同僚:“燕人攻城,比洪水更可怕。越人令河坝坚固的技法,也可用于筑牢我们羌人的城墙。” 野利术一竖大拇指:“有道理,穆大人不愧是枢密院的,时时想着防范燕人铁骑,不像老夫,看见粮食,就只晓得是饱腹的,哪会想到它还能修屋造桥。行,那老夫自去吃驴了,回头给你俩带些回来。” 冯啸从主船走到穆宁秋的船上,立于工匠们排开的一溜儿青砖前,与穆宁秋看匠人们分别用糯米浆和青稞浆,制作黏合剂。 二人正讨论时,仆从来报:“冯阁长,柳待诏说,阁长半月前嘱他所画的肖像,今日已成,请阁长过去瞧瞧。”喜欢烹程万里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烹程万里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