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抬起头,嗅出了玄鉴身上未消的肉味,一字一顿道:“朕想吃肉。”玄鉴低声劝解道:“陛下,此对神明不敬。断不可再言。”“朕知晓,朕只是说说。”武祈宁面无表情地一口喝掉半碗粥,肚子里依旧空荡荡的,像喝水一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武祈宁望着空荡荡的主殿,眯了眯眼。好不容易出一趟京,她得去荆州境内好好看上一番。看这荆州是否与宁州一般,被世家大族握在手里。与京城不同,明玉殿没有暗道,四周又皆是宋时微的人,她还不能暴露玄鉴的身份。偷偷溜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如今只能想个办法让那个奸臣带她出去逛逛。垂眸思索了片刻,她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奸臣的女儿——宋安宁。借着饭后消食,武祈宁在这明玉宫里闲逛着。那奸臣被荆州刺史请过去商讨事宜,此时不得闲,可没有精力管她们。宋安宁蹲在宫殿的大树下,无聊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刨出了一个浅坑。武祈宁笑眯眯地站在背后看着她玩闹,身后宋安宁的随从被玄鉴支开了,本以为身为宋时微的独女,她想要支开宋安宁身边的随从难如登天,哪知侍从一看是她,便放心地跟玄鉴聊起了天。还没开口宋安宁便觉察到身后的阴影,哈地一声跳远了,拿起手中的树枝指着她。“哪来的贼人。信不信我喊我娘亲了。”抬眸一看,知道自己闯祸了,立即将树枝啪叽一下扔到身后,垂头丧气地行了一礼,告罪道:“臣女参见陛下。不知是陛下,无意冒犯,请陛下恕罪。”这反贼养出来的小反贼这么讲礼数的吗?武祈宁有些诧异,她扶着宋安宁的手肘将她扶了起来,两人排排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无事,朕恕你无罪。宁儿在此处做什么,觉得这明玉宫甚是无趣?朕也如此觉得。”宋安宁原本努力板着的脸立即消融了,如同找到知音般,耷拉个脸,长叹一口气。“本以为到了荆州可以逛逛集市,赏赏诗会,没想到还是待在这深墙大院里。臣女已经在这种院子里待了八年了,甚是无趣。”“太傅这般疼你,若不然你求求她带你在荆州内逛一逛。离亲耕礼也还有几日,不会耽误正事的。”武祈宁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经意提议着。哪知宋安宁一听这话更委屈了,双手拖着自己圆鼓鼓的脸颊,拉长语调。“宁儿早就求过娘亲了,娘亲不同意。她说:此次出行实乃国事,不是尔等玩乐的花会,在明玉宫里好好待着,不准胡闹。”宋安宁板着脸,学着宋时微的表情和语气发话着。小小的人学得还挺像,简直就跟宋时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武祈宁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这般可爱,说不定多撒会娇你娘亲就招架不住,同意了呢。”武祈宁俯在她耳边低声为她出着计策。实在不行就让这小孩缠着宋时微,她就没精力再管她了。到时候她再做打算。“陛下,想出去玩就直说,臣也未必会不同意,何必拿小女当筏子呢。她还小。”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她身后袭来。冻得她一激灵。武祈宁猛地回眸,就见宋时微倚靠在殿前的玉柱上。许是沐浴完了,她褪去了朝服,换上了一袭淡青色的常服,黝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发梢湿漉漉得,隐约落下几滴水珠。武祈宁立即回过神来,换上了一副惊愕惧怕的表情,她不知将她们的话听了多少。抬眸一望,宋时微的话虽冷,望向她们的眼神却并不冷冽。许是剥去了沾了不知多少人性命如血一般的朝服,将她常年强硬冷酷的表情也一同洗净了。又许是今夜的月色格外的好,她周身的寒气被这温柔的月光无声消融了。狭长的眼眸莫名柔软了下来,碎在了武祈宁惊恐的眼眸里。她藏在龙袍下紧握着的拳抖了抖,抽搐了几下狼狈地摊开了。她慌乱地错开了宋时微的眼神,望向她身后黑漆漆的宫殿。宋时微有些好笑地瞧着坐在阶下同时瞪大了眼眸惶惶不安的一大一小。不愧是姑侄啊,真像啊。“娘亲,您忙完了?”宋宁安一见势头不对就主动出击,双手拉着宋时微的长袍,拉长语调,似乎在撒娇。“是啊,刚忙完就听到有人要干坏事。”“没有,娘亲听错了,宁儿突然想起课业还没做完,先行告退。”宋安宁一听宋时微那淡淡的语调,便知情况不妙,给了武祈宁一个抱歉的眼神,转身立即就跑了。这小崽子,等她掌权之后有她好看的。武祈宁瞧着宋安宁那比兔子溜得还快的背影,暗自咬了咬牙。宋时微又向前走了两步,望着武祈宁头上黝黑的发旋,轻声道:“陛下想要去荆州逛逛吗?”武祈宁仰着脖子望着沐浴在月光下的女子,皎洁的月光直直射进她的眼眸,眼眸像是被冻结般,眨也未眨一下,直至酸涩难耐的眼眸溢出一层水雾,她也未看清宋时微此时眼底的情绪。太傅,奸臣,阿姊。她心底一遍遍念着,像是在强调眼前之人的恶毒,又像是在提醒自己。这孩子,发什么呆。她本就打算带她去荆州逛逛,免得堂堂帝王五谷不识,日后祸害百姓。宋时微抬手将发丝别在脑后,坐于她身旁,歪着头疑惑望着她。她怎么觉得这孩子越发的呆,哪怕藏拙也不应该演成这样啊。武祈宁眨了眨眼,一滴泪从右眼滑落,将右眼尾那颗朱砂痣沾湿了,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几近作呕,克制住自己想要趴在宋时微膝前的欲望。低眉顺眼,她嗫嚅地蠕动着嘴唇,只唤了一声:“太傅。朕……朕听太傅的。”“真是个乖孩子,随臣来吧。”宋时微起身向殿内走去,见武祈宁还愣着,冲她招了招手。第96章 宋时微吩咐了玄鉴几句,待她再次入内,武祈宁已经换上了红衣,打扮……宋时微吩咐了玄鉴几句,待她再次入内,武祈宁已经换上了红衣,打扮成了一世家小姐。她垂眸认真打量了一番。武祈宁只觉得浑身上下寒毛竖起,每个细胞都写满了戒备。她对上次在街上的事耿耿于怀,竟还在试探她!微扬的丹凤眼无力地垂落,她有些怯怯地如鸵鸟般将自己的脑袋往胸上缩,驼着背微弓着身。竟平白无故破坏了原本身上的飞扬。看上去不似世家小姐,倒似匿于宋时微身侧的侍女。“抬头挺胸,这样像什么话。”身旁是宋时微严厉的声音,她怀疑若不是四周没有合适的武器,她都能一板子直接打在她背上。武祈宁按照宋时微的要求调整了好久的仪态,直至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武祈宁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打量了许久也没发现异状,应该是没认出来。眼前的少年身着一袭耀眼的红衣,如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又似天边流溢的晚霞,张扬华贵。一头乌发高高竖起,用朱红发丝系着,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少年身姿挺拔,面部线条利落,略带峥嵘的眉眼下是一双耷拉的丹凤眼,看起来格外俊俏。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那双丹凤眼始终耷拉向下,瞳眸黯淡无光,看起来懦弱无能。若是斜飞高扬,熠熠生辉,那样子应该更加漂亮。只不过她大概是活不到她君临天下肆意张扬的时候了。宋时微此时倒是没有存什么试探的心思,她只是单纯觉得红衣格外的适合她。对于这个孩子,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想法。曾经因为那个孩子迁怒于她,厌恶了她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两个孩子的秉性大不相同,厌恶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审视,是一个臣子对君王的审视。她在观察她是否能承担起君王的责任,是否有本事令她效忠于她。结果她到现在也还没得出来,她相信,在那些藏污纳垢的世家连同她一起被武祈宁斩杀于剑下时,她会得出结果的。作为臣子和太傅,她自然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她愿她能怀苍生,恤黎庶,斩奸臣,享太平。如若仅是她本人的话,她对于武祈宁谈不上喜爱也谈不上厌恶。她不似先皇对她有知遇之恩,也不似那个孩子,悉心养育了那么些年后被她凌迟,厌恶怨恨在心底滋生,刻下无数道深深的印记。与她这般淡泊的情感不足以支撑她关心她的喜怒,知晓她的过往,更别说记在心上了。毕竟本就没相处多久。当为皇朝呕心沥血十余年的太傅从被凌迟处死的恐惧中挣扎逃出,稍微忘却血腥痛苦的场面后,她又重新变回了原先那个一心为民的太傅。个人情绪在无数黎庶痛苦哀*嚎的画面下被碾得粉碎,一己私欲无限量地缩小,所剩下来的仅有儿时开蒙的时候师傅教她的第一句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