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眉头微蹙,幽然道:“好歹也有同窗之谊,说得我们像是什么宿敌一般。”
一看见李娇,季华献就想起这件事来,连人都更清醒了几分,“说起来,我家最近有个孩子不太听话,好像跑走了呢。”
自是听出了她话里有话,李家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定是你家苛待了人家,这有什么?这般说的话,我家最近倒是多了个乖巧的孩子。”
宋稞这孩子,不说别的,光是名字就把她的底细给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更何况,姚月这人看似随意,但能够接触她的每一个人,底细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这点小事,根本瞒不过于嘉行。
“这么个孩子跟着你,你家殿下就没有意见?”又落下一子,季华献话里藏峰。
“什么叫我家殿下?”李娇反问道。
“呵。”冷笑一声,季华献了然道:“帝京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疏窗细雨,孤灯长明。
这几日里,帝京的雨仿佛就没有停过。
季华献手指玩弄这台上的烛火,面庞也在灯光的映衬下明暗交织,看不真切。
只见她唇角勾起一抹疏淡的笑意,朗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李娇娇……”
又落下一子,她眸色晦暗不明:“天家人所谓的真心,她敢给,你真的敢要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思及此,季华献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嘲弄:“我姑母舍弃我那父亲的时候可是分毫没有手软呢。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们?”
李娇倦倦垂眸,睫毛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遮去眼底的情绪。
今夜,天姥殷殷勤勤地降下了一场好雨。
若是伴着这雨声入眠,在梦里恐怕也能听见青苔滋长的声音,伴着氤氲的水雾,掩去所有隐晦的心事。
而这场寒凉的冬雨,将会一直凉到梦里去。
愁云淡淡,夜雨潇潇。
李娇高坐大殿之上,御座冰冷,连她无甚表情的面庞也染上几分霜意。她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幅画,依稀能够看见,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一位神仙妃子的模样,乘云气,御飞龙,全然不似凡尘中人。
殿内的长烛空然地燃烧着,燃烧着。
蜡滴滚落,泪珠子一般,绝望地下坠,滴不尽。
阶下站了莫约有四五十人,一个个上前来,李娇仔细看去,全都摇头。
不是。
不是。
都不是。
渐渐地,这位少年君王的眉目间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都下去吧。”叫人听不出情绪。
大殿瞬时就空了,只余她一人。李娇盯着手中的画像,发呆。
登上皇位以来,她头一回品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浅浅勾唇,笑意凉薄好似染上月色的寒霜,她眸中的情绪疯狂地蔓延、涌动——直至归于沉寂。
只余一声叹息。
这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批人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现在整个大月都知晓了,她们的这位揆文奋武的陛下,最近……遇上麻烦事了。
这世间,没有比抱着一颗赤心奔走更危险的事情了。
抬手,李娇想要将画烧掉,火光自边缘蔓延,愈发浓烈,映照她的面庞,光与暗在无声地交织、撕扯、挣扎。
画掉到地上,堪堪烧了一半,她又疯了一样地将火扑灭。这位骄傲一生的帝王愣愣跌坐在地上,细细抚平画上的褶皱。
眼底,眉上,心头,无处相回避。
她愣神,不知所从,只是木然将手抚上左胸:
砰——砰——
跳得飞快,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发痒,发麻。
这颗心已经多久没有跳过了?李娇早就记不得了。
蓬莱云海,仙境尘缘,一笑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长忆别后,红尘万丈,风月无边,皆为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