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真的伤心欲绝,倒在李妙妙身上痛哭,过了片刻才有力气继续道:
“葬礼上,我本想随其先父去了,是我的如姐儿!她自去钗环,立誓终身不嫁,要在家侍奉我,告慰她先父在天之灵!”
说到这,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似乎是伤心得要昏了过去。
抓起身旁的方柱杖,程淑慧强撑着站起来,情绪激动,她高声道:
“而今,莫要说别的,如姐儿连孝期都未满,你们就上门来提亲!你们究竟安得是什么贼心!”
语罢她死死盯着王十三,厉声质问:“你们这哪里是提亲?分明就是逼我去死!”
说到这,她颤颤巍巍指向他,声泪俱下,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我死了,她也不用你王氏来提亲!她一个孤女,你王氏可是帝京顶顶显赫的门阀,直接一盏轿子抬进门就是得了!”
“这般看,倒是老身挡了贵府的道了!”
语罢她就作势想要撞向身旁的柱子,李妙妙一把揽下她:“叔母啊——”
哭嚎声渐起却不见眼泪,只听她继续道:“叔母!三妹妹孝心至诚,感召天地,您若失这样去了,她定然是不会独活得啊!”
二人对视一眼,李妙妙眼中笑意一时竟有些忍不住,连忙以帕掩面。
还是程淑慧道行更深,她抱着李妙妙,泣涕如雨,哀声震天:“啊——妙姐儿啊——我如姐儿他爹尸骨未寒啊——他们就要来逼死我们——好苦的命啊——”
王十三哪里见过这场面,傻傻站在那,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四顾茫然,他不知所措,他没头没脑。
“提亲?谁说要提亲?”那老仆又站了出来,程淑慧暗暗撇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讨个生活也不容易。
这大概是他脑子转得最快的一次,只听他用最大的声音,愤愤道:“李氏三娘,孝心感天!我家公子此次前来,就是受三娘孝心所召,想要与贵府的三娘子结拜为义兄妹啊!”
说完还不忘用力推王十三一把。
“啊?”王十三被他一把推到了众人之前,两眼慢慢聚神,他这才恍然大悟:
“啊!是啊是啊!《诗》曰:孝子无类,永锡尔类。小子正是受贵府三娘子的孝心所召,想要与其结为义兄妹!义母在上,还请受小子一拜!”说完便向着程淑慧行大礼。
李妙妙没忍住笑出声,一下钻到程淑慧怀里假哭掩去笑声。
李娇功力就要强上几分,强压下嘴角,扶着程淑慧,忍笑道:“忧伤肺,怒伤肝,叔母今日恐怕无力待客了,这位王氏的义子,还请回吧。”
柔光洒落在程淑慧的华发上,将其点染得柔软而金黄,是极其熨贴的颜色,让李妙妙想起了儿时那块鹅黄的软被。
王氏的人蔫蔫地走了,像是战败的公狗,垂头丧气的。
程淑慧转身,看着李妙妙,难得沉默。
方才还得理不饶人的她此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妙妙上前一步,主动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先回家吧。”
程淑慧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用力点头:“好,我们回家!”
李妙妙搀扶着程淑慧往里走,走进了她们的李氏。
秋天的天空是纯净的湛蓝,深邃而透明,令人心情舒畅。
李婧如听说了这件事,从族学里的藏书室匆匆赶来,远远就看到这一幕。
李娇最先看见她,朝她挥手。
她柔柔一笑,也冲李娇摆摆手,转身回藏书室了。
翌日,帝京有传言:李氏有女,名曰婧如。亲撤钗环,终身不嫁,以养其母。人叹纯孝。
刚踏进门,连一口茶都来不及吃,就又有人来报:“于女官求见。”
“于女官?那个于女官?”李妙妙方才将二叔母送到房里,就听见这边又有人来拜见。
那侍从一脸茫然:“门口那位只说如此通报即可,并未细说啊……”
李娇拍拍她的肩膀适宜她先退下,转身看向李妙妙,她轻声道:“别担心,来找我的。”
这才暗自松一口气,李妙妙点点头,紧紧握住李娇的手:“有事就给身边的人使个眼色,我在后边儿等你。”
“放万心,有你在,谁还敢欺负我呀?”她一边说着一边捏捏李妙妙的脸颊:“我一会就去找你。”
门口,于嘉行身着常服,发髻还有几分撒乱,显然是匆匆赶来。
“寒舍已备好了粗茶,于君请。”李娇淡淡行上一礼,请她进去。
于嘉行随手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语速极快:“来不及了,就在这说。”
李娇微愣,随即点头回道:“好。”
究竟是什么事,竟这般急迫?
于嘉行难得紧张地握着手,语速更快了,一字字急急滚落,愈发叫人心惊:
“边关急报:突发时疫,十男九亡,西辽贼子,伺机来犯,边妇自列为军,以御辽贼。天子震悚,点霍厌悲为兵马大元帅,三日后启程,广募医者、妇兵,远赴西北,共御外敌。”
惊雷乍起,哗啦一声,秋雨又至。
这场雨后,就要到冬天了吧。
李娇不由裹紧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