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张家的路上起了一阵风,头顶的太阳很快消失不见。 林靖远不得不将刚刚从食堂里买到的包子和馒头藏在夹衣里,免得让宝根吃不到一口热乎的。 老林有些遗憾,元县的光景虽然比别处好些,但也好的有限。 哪怕是矿上的食堂也在限购,每个人只能买三个粗粮馒头或者一个包子加一个馒头。 自从去年大灾害开始,他的肚子就没饱过一回。 一毛钱的素包子是宝根的,身高一米八的老林自己吃一个粗粮馒头就“够”了。 毕竟没了爹的孩子可怜,被打击得连脑子都变迟钝了。 宝根呼啦呼啦几口就把素包子吞下肚,肚子不是那么叫了这才“想起”之前林叔提到的问题。 “叔,我爹那天走之前说了几句话。” 一个粗粮馒头只够老林两口吃的,他看着宝根吃包子的样子强忍住自己晚上也去买一个吃的念头。 “宝根,你爹都说了些嘛?” 八岁的小屁孩歪歪脑袋。 “我爹说,二号井的安全虽然不是他管的,可他总觉得那里有些问题,所以才想着过去看看。” 老林自己就是在京郊煤矿上班的,听到宝根的话他顿时上了心。 如果宝根说的是真的,那张新国的工亡结论怕是还要提上一提。 “你爹有没有具体说是嘛问题?” 小屁孩戏精立即上线,装作努力在回忆。 “好像说是二号井的三号梁东边七分之三的位置很不对劲,还有四号和七号梁都有些问题......。” ...... 二号井段长钱玉刚和安全员刘建设慢慢的对视了一眼。 井里的气温很高,可两人此刻的额头却全是冷汗。 在看到三号梁背面的情况后,两人别说是额头,就连脊椎骨末端都被一股凉气给笼罩着。 三号梁的背面两条极其隐秘的裂缝足以插进去一个手指头。 前来检测的人们没一个敢大口喘气的,都不约而同的缓缓往后退去。 正在检查四号梁和七号梁的人也在拼命的给钱玉刚打着手势。 那边也发现了险情!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紧了紧藤盔上的带子,眼珠子死死盯着头顶的坑道,生怕下一秒坑道就会坍塌。 无声的撤离持续了十多分钟,每个走出来的人脚肚子一直在抽搐。 有人在走出井后,两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们无法想象,不久之前自己还在这处井下作业。 也许那时动静稍微大一点,自己和家人便从此天人两隔。 钱玉刚扯着失魂落魄的刘建设一路直奔矿上的小灵堂。 这里前几天才办完张新国的追悼会,老张的照片还没撤下来。 “跪、跪下~!” 随着钱玉刚的怒吼,浑身发软的刘建设捂着脸跪倒在灵堂前,对着那张照片嚎啕大哭起来——他是在发泄自己劫后余生的情绪。 要不是老张留下的线索,他刘建设的整个人生、甚至是精神世界怕是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天空里云层翻滚,酝酿了多时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那一夜的雨里,矿上小灵堂前陆陆续续跪倒了不知多少条身影。 重重的磕头声一直在雨里没间断过。 第二天一早,林靖远刚差点没能推开房门。 门口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二号井职工的家属们连夜送来的。 其中送的最多是六成新、大约能拿的出手的衣服和自己做的鞋袜,把宝根从八岁到十五岁能穿的衣服都给备齐了。 吃的也有,但不多,毕竟这年月人人家里都少这个。 但能被送来的都是各家压箱底的。 两罐麦乳精、一包大白兔和一口袋约五斤左右的玉米面。 大概是继承了老爹安全员的性子,宝根比林靖远要细心很多。 他发现有些旧衣服的口袋里还塞了点东西。 零零散散加起来合计二十二块钱、二十五斤全国通用粮票和两张即将过期的本地肉票。 全被宝根偷偷塞进了笔记本空间里。 这回没等林靖远再次前往工会,娄主任自己先带着人上了门。 “矿上准备给张新国同志申报烈士。” 娄主任的玳瑁眼镜一直是歪的,不知怎么的他的眼镜腿又断开了。 “不管结果如何,抚恤金矿上先给垫付。” “就按五百五十块的标准给。” “至于宝根,每月固定的十五块补助也不会少,我们会计会直接汇到你家的居委会。” “等他满十八,矿上指定有宝根一个编制!” 以上这些待遇都是条例里规定的,最后娄主任还背来了一袋玉米面,大约六十多斤——这是矿上挤出来的。 矿上的文件开的很快,大意是就算上头不认这个烈士但矿里自己认死了。 只不过林靖远领着宝根在财会领钱的时候,出纳递给林靖远的是二十张大团结和一张矿上领导开出的三百五十块欠条。 宝根本以为林靖远会发火,可谁知林叔却很习以为常的收了下来。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靖远知道出纳说的是实话,哪怕是一向被优先照顾的煤矿单位,从去年年末开始,职工实发的工资越来越少。 1月13日,林靖远带着张宝根和两个巨大的包裹坐上矿上运煤的车,直奔市区的火车站。 坐在车斗里摇晃的张宝根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矿区,忽然有了一种与前世彻底割离的错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抱着的大笔记本子。 从矿里对他爹有了新结论开始,那些涂鸦便慢慢消失不见,最后化做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出现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宝根这两天一直在怀疑是不是老爹已经瞑目了? 在矿区的出口,二号井的技术员龚利民一直怔怔的看着消失不见的卡车。 老张那天去二号井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其实他是最清楚的,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德市火车站候车室里。 老林和宝根各自坐着一个大包裹。 长木条拼成的候车凳子上挤满了旅客。 几个小时过去,旅客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长椅上依旧是满满当当。 两人都在就着开水吃粗粮馒头。 临行之前,林靖远拿着娄主任开的介绍信在食堂里买了七八斤馒头当干粮。 不是林靖远舍不得给宝根买素包子吃,而是这年月在路上吃得太好,是祸不是福。 “宝根,又在本子上画嘛呢?” 林靖远闲着没事好奇的看了一眼宝根抱着的本子。 在时隔三天之后,笔记本上的第二页浮现出了新的涂鸦。 “叔,我去下厕所!” 看着宝根顶着笔记本跑了,林靖远摇摇头。 ——这孩子莫非以后还想当画家? 至于让八岁的孩子自己在火车站上厕所这种事,在六十年代是无所谓的。 该杀的早杀绝了,漏网的也不会在这时候做“买卖”。 大人都吃不饱,谁家还买孩子啊? 在火车站厕所那臭不可闻的木质隔间里,宝根被熏得两眼发黑,但依旧坚持用镜子看着新出现涂鸦的内容。 【2000年3月16日,阵雨。 如今的德市火车站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全新的装饰和电子设备正让这里无限的向沿海水准靠拢。 我每次走进这里的候车厅,总会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一天。 1960年1月13日,腊月十五,我们一家人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那一天。 如果给我一次后悔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到那天去阻止我那莽撞的尝试。 正是那次莽撞,让家里在后来遭遇了太多的磨难,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最终没能保住。 那年我十七岁,冲动而自信。 因为怀孕的大姐每每因为营养不良而抽筋,家里和大姐婆家凑了些玉米面准备去粮站换钱和票,好托人搞些猪大腿来给大姐熬汤补钙。 单纯的我信了那些同龄人的话,认为按照长辈们的方法又费力又划不来,还换不了几根骨头。 所以我冲动的偷拿了那袋玉米面去了火车站隔壁的黑市。 其实我的胆子很小,不敢深入那条巷子,就傻傻的蹲在小巷入口靠火车站的第二个窗户下。 故而当公安突然出现时,我是第一个被发现的。 投机倒把让父亲和姐夫都丢了工作,大姐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孩子也没了......哎,悔不当初啊......。】 盯着这段文字形成的时间,宝根惊讶的张大了嘴。 ——爹,您这是在德市火车站卡BUG了还是迷路了?而且一卡就是整整四十年! 厕所里浓郁到了极点的味道,趁机欣喜若狂的猛灌入小屁孩不自觉张大的嘴里。 “咳咳咳咳~~~,臭死大爷,咳咳,小爷我了~!” 回到候车大厅,宝根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林叔却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宝根,马上就要真的离开德市了,叔给你介绍下家里的情况。” 林叔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不规则的烟圈,抬头看向候车大厅的窗户,眼神迷离。 宝根默默的在旁边插了一句旁白:镜头感来了,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叔我二十一岁退伍,街道上给介绍了个姑娘,给叔生了弟弟妹妹后,那个阿姨就没个叔在一起生活了。” “家里老大姓解,马上就十八了,叫解卫军。” “老二姓柳,你得叫二姐,名字好听,柳茹茵,今年十四……。” 听到这里,宝根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柳如烟?啊,不!是柳茹茵。 大杂院单身父亲,家里四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收养的,老大姓解,老二叫柳茹茵,书里的悲催万年女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叔,这书……我……看过的。 您住的那个大杂院,整个被书里女主给灰飞烟灭了……。 宝根忽然有一种想退票回家的冲动。 直到他低头看到了怀里的本子。 宝根微微沉吟。 女主重生还得四年,没空间也没金手指,除了一手好茶艺外,不外乎多了十多年的记忆做依仗。 柳茹茵这个万年女配也是女主重生后才认识针对上的,所以女主对林家人也应该不熟。 自己提前四年做局,怎么都不应该输的。 怕个屁!喜欢六零大杂院,我八岁二十年工龄?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六零大杂院,我八岁二十年工龄?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