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月色凉如水,四月寒如锋。 云琛将屠狼驹驾地飞起,与不言一前一后朝哀鸟岛飞奔。 她根本不敢去想江鸣如何了,是否还活着。 她坚信自己师父的本事,即使少一条胳膊,也强悍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 只是再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总有力气用完的时候……一人怎敌千百人? 如果只是逃也就罢了,可按江鸣的性子,必定不拿到账本不罢休…… 不,江鸣不会有事,他还记挂着香消崖的神仙墓,不会有事的! 心里七上八下,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眼眶还是忍不住渐渐湿润。 只可惜,天意总是不遂人愿。 隔着老远,云琛便看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奔来。 “师父!!” 她飞冲过去,狠狠勒马,未等马停住便翻滚而下,一把抱住将要倒下的江鸣。 浓重的血腥味,满手摸去都是血。 江鸣虽穿着黑衣,看不出满身是血,可云琛已摸到他浑身被血湿透,几处深刀伤已可见白骨。 江鸣手指的指甲全部断裂,颤抖着用仅剩的那只手,从怀里掏出两本血迹斑斑的账本,累得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断断续续道: “快……给……公主……” 云琛拿过账本,快速塞进怀里,一把扛起江鸣往城中医馆走。 夜深人静,所有医馆都已关门。 云琛和不言看到一家医馆便大力拍门,大吼着“救命”“快救人”! 大夫听见那急声怒吼,只敢隔着门缝看一眼,一见云琛满身沾着血,后背上的人不省人事,旁边还有一个瘦高佩刀的黑衣人,都吓得不敢开门。 救人不成反被杀的事情实在太多,小小百姓不敢冒险。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太吓人,云琛连忙将头发拨拉整齐,努力用最平和却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响了下一家的门。 见门缝有人影闪过,她知道有人在门口,直接后退一步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求大夫救命!求求您!” 门后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无奈道: “年轻人,节哀吧,他肝已露在外面,活不了了……” “你瞎说!!”云琛大喊着打断,将江鸣放在地上让不言看顾,又跑去下一家医馆求救。 借着昏暗又冰冷的月色,江鸣费力地偏头望去。 他看见清冷的月光下,云琛一次次哭着跪地磕头,双手合十,求了又求。 最后,终于有一家医馆开了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披着外袍,举着蜡烛走出来。 老大夫扶住云琛,颤巍巍地问: “孩子,你怎么了?” “求您救命!!”云琛和不言赶紧将江鸣抬进医馆,安置在软榻上。 老大夫年纪太大,有些看不清,走近几步,凑到江鸣跟前才看清楚,不禁连连摇摇,叹气道: “孩子啊,你爹伤得太重,腹部破损,肝和肠子都露在外面了,失血也太多,已是无力回天了……” 听见这话,云琛一下子崩溃了,她扑倒在老大夫脚下,将头磕得“梆梆”直响,大哭: “求神医救命!求求您!多少钱都可以!我都有!求求您!拿我的血去!拿我的肝行吗?!” 老大夫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道: “孩子,你爹的时间不多了,去和他再说说话吧……” 像是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云琛一边嘴上说着“不行不能死!”,一边还是手脚并用地爬去了江鸣身边。 江鸣身下的软榻已经被血浸透,半个肝脏露在肚子外面,已经发干发黑。 他的脸色灰白,嘴唇也是白的。 “师父……师父……” 云琛抱着他仅剩的那条胳膊,一声声哭喊着,听得那不言和那老大夫都忍不住落泪。 江鸣开始感到身子发轻,发暖,身上的伤口不再疼,眼皮子越来越沉。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向云琛,那双从来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第一次微微震颤。 他伸出满是裂口和血的手,摸了摸云琛的头,声音已若游丝低微: “好孩子……不哭……” 云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你别死,求求你……师父,我有……我有少主给的令牌,可以使好多……好多银子……我要给你养老……给你在香消崖盖一座好房子……给你买好酒好肉……给你买衣裳……你别死……师父……别丢下我……” 江鸣轻轻摇头,口中溢出深棕色的血沫,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三个字: “香消崖……” 不必多说,云琛懂江鸣的意思: 敛我尸身,焚骨成灰,撒于香消崖。 江鸣一直看着云琛,直到她泪流满面地点点头,他才终于呼出最后一口气,目光逐渐涣散无光…… “师父!师父!!” 云琛悲痛的哭声响彻夜空。 窗外的杜鹃似也在啼血悲鸣。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抱着江鸣逐渐凉透的身体,云琛哭得几乎晕厥。 直到眼泪都快哭干,她才再次将江鸣背起,拿起饮血剑,跨上屠狼驹,声音啜泣: “师父……我带你回家……” 四月风起,细雨蒙蒙。 香消崖又多了一座小小孤坟,只是没有墓穴,没有尸身,只有挥洒于海天之间的骨灰。 云琛将江鸣的骨灰撒下悬崖,一阵轻柔的风吹来,将大多数骨灰卷起,吹向神仙墓,竟像是在拥抱那墓碑。 这大概是江鸣此生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与那神仙墓相拥了吧。 守墓二十年,除了不远处一座简陋的小木屋,一柄饮血剑,两身磨得透光的衣服,江鸣什么也没留下。 无论前世何愁何怨,至此,全都了了。 玉家的人很快追踪而来,找到香消崖。 但在这诸国不可起战见血的绝对太平之地,纵然知道账本一定在云琛或者不言身上,也没人敢踏进一步,只是团团围住香消崖,准备死等到二人出来为止。 云琛和不言并不慌乱,静静待了七天。 烧完头七纸,才算最后告别。 不言将护卫刀磨得锋利带闪,屠狼驹喂得膘肥体壮。 云琛则轻轻擦拭着江鸣拿了一辈子的饮血剑。 那上面既有数不清的千百亡魂的血,也有她师父的血。 云琛将左掌划破,抹在饮血剑的剑身,翻身跨上屠狼驹,摸了摸怀里的账本,对不言道: “不言哥,我可能顾不上你。” 不言伸出两指,弹了下刀刃,笑道: “臭小子,京都城见!” 不再多言,二人策马扬鞭。 香消崖外,无数玉家护卫只见到两匹快马飞驰冲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凌厉如风。 那刀是盛怒杀意,那剑是新仇旧恨。 很快,香消崖旁只闻一片鬼哭狼嚎,染得春草俱是血红。喜欢君恩如梦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君恩如梦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