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挪去水榭纳凉。
陈婉补了盏药膳,吊起两分精神,看着贴在江见月处的荣嘉,只无奈招手唤她过来,“大热的天,莫扰你皇姐。”
“不嘛,我就喜欢皇姐。”七岁的小姑娘,格外黏她。
长乐宫修葺这半年,陈婉带着女儿暂居在未央宫的兰林殿中,没有换地方。如此离江见月的椒房殿甚近。
荣嘉时不时去寻她。
江见月是嗜书如命的性子,养病期间一直窝在藏百经的石渠阁,好动的荣嘉竟然也能陪着坐上个把时辰。翻一卷书,时不时问上几个“为什么”。
江见月好耐心地给她解答,半年下来,荣嘉认识的字句,会诵读的篇章,竟然比前两年随师父学得还要多。
只是偶有两次,在竹简上涂鸦,被江见月横目斥责,在廊下站了半个时辰。但也没能阻她步伐,玉团子还是天天来寻她的皇姐。
五月里,荡秋千时绳索断了,摔下来,被江见月疾步扶了一把,有惊无险。
六月里,她在石渠阁外的石径上遭蛇咬,好在陆青看见,清毒快,虚惊一场。
至此,江见月不要她再去石渠阁,也不想再见她。
至此,陈婉从恢复了精神,不再放任女儿到处乱跑,重新拢在身边亲自教养。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更以不扰江见月为由,提出让她前往封地阴平郡。
孩子才七岁,只知要离开生母与皇姐,尚不知阴平郡毗邻南燕,距离长安一千两百多里。
但是光要离开至亲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悲伤无比。已经求了阿母数日不得,这会见了身为帝王的长姐,便纽糖一般贴去,要她同母后说一说,别让自己离开长安。
“的确,父母在,不远游。”江见月捏了捏她面庞,对着陈婉道,“荣嘉尚幼,母后不若留在身边多伴两年。”
“不必了。”陈婉难得坚持,“先帝崩逝半载有余,孤幸与他梦中相见,得他所托,一来让荣嘉早日就藩,二来尽心护佑陛下。孤不敢有负!”
陈婉示意侍女素节将孩子抱过来,揉着她脑袋抚慰,笑了笑道,“荣嘉事小,陛下事大。今个宴上数位儿郎,陛下可有眼缘的?”
“丞相亦看着,不若给陛下挑拣挑拣!”
这便是她今日得父兄传话要行的第一事。
当日登基大典上,女帝提出在亲政前,与丞相一道南面受礼。今岁女帝十四,已是将笄之年,雍凉一派过了正月,便将立皇夫,开后廷的事提上日程,呈了奏表。
名为催促女帝大婚立皇夫,实乃要其早日亲政,撤除苏彦“北面受礼”的恩荣。
帝王大婚是名正言顺的事,谁也反驳不了。虽女帝以修养龙体为由延缓了时日,但如今已是七月,身子大好,这厢事宜左右又要被抬上来的。
故而,陈氏借太后近水楼台,先荐了儿郎,予她挑选。
江见月满心赏榴花,赏陈婉赏榴花的样子,哪有心思看俊俏儿郎,这会只脱口道,“师父觉得如何?”
苏彦蹙眉。
“苏相觉得如何?”江见月见他神色哼了声,改口。
“席上三位儿郎,谈吐有度,礼仪周全,面目亦丰神俊朗。臣觉尚可。”苏彦禀道。
“当真?朕一心同母后闲聊,恐母后不喜朕布置的宫室,倒也不曾细观。”江见月挑了挑眉,将身子往一边挪去些,空出半座,“那苏相觉得,哪位可坐君侧?”
水榭风清,湖水粼粼,红花映碧池。
少女青丝高挽,横贯一支龙凤纽交华胜,着一身星辰日月章纹玄色深衣,露出一截纤白鹤颈,加之雪面上一抹新月生辉,竟比左右东珠耳铛更耀人。
苏彦的得她问话,目光落在她处。
直面视君,乃是僭越。
然不知为何失了方寸。
倒也只是片刻,他自己回神,却又觉得宴上三位少年儿郎,哪个都不配坐在她身侧。
“不急,待宗正十月里将全部儿郎画像呈上,陛下可一起慢慢择选。”
日影偏转,已是午时五刻,江见月扫过铜漏,见苏彦就要开口,遂识趣道,“是歇晌的时辰了,儿臣侍奉母后歇息吧。”
“不急,孤才用药。”陈婉笑笑道,“这个时辰原是丞相为陛下定的,陛下赶紧回去吧。”
苏彦起身,俨然一副恭送模样。
江见月也未多话,只摆驾离开。
这一日,苏彦在长乐宫留得久些。
江见月离开后,荣嘉也被乳母带走,水榭上就剩了陈婉和他两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