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九年冬,湖南的冬雨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连绵的细雨将熊罴岭的山路泡得泥泞不堪,石达开站在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上,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打湿了猩红的战袍下摆。 "翼王,探子回来了。"副将彭大顺快步走来,声音压得很低。 石达开转过身,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遮不住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说。" "周宽世的前锋已到十里外的松林坡,约五百人,全是精锐,装备了洋枪"。 彭大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后面主力约三千人,携有六门火炮,据说是刚从广州运来的新式洋炮。" 石达开嘴角微微上扬,雨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 "好一个周宽世,才一年多不见,鸟枪换炮了。"他拍了拍彭大顺这名爱将的肩膀,"按计划行事,记住,要让他们相信你们是地方团练。" 彭大顺郑重地点头,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石达开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心中盘算着这一战的得失。 十万大军从广西入湖南,一路势如破竹,但湘军老巢湘乡才是真正的目标。 周宽世这个老对手,必须在这里解决掉。 松林坡下,湘军前锋统领王占魁勒住马缰,雨水打在油布斗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报——前方发现地方团练,约两百人,说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接应。"探马飞奔而来,在泥泞中差点滑倒。 王占魁皱眉:"可有凭证?" "有知府手令,还有...",探马压低声音,"他们带了几坛好酒,说是犒劳将士。" 王占魁紧绷的面容稍稍放松,连日行军,士兵们确实疲惫不堪。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半个时辰。让那团练首领过来见我。"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带着几个随从走来。 满脸堆笑地拱手作揖:"小的陈三,见过军爷。这鬼天气,军爷们辛苦了。"他转身招呼,"快把酒肉抬上来,给军爷们暖暖身子。" 王占魁打量着这个自称陈三的团练首领,对方衣着朴素,腰间别着把老旧的腰刀,确实像地方武装的模样。 他接过酒碗,浅尝一口,是上好的米酒。 "你们知府大人可好?",王占魁随口问道。 "托军爷的福,知府大人一切安好,就是担心长毛贼打过来,日夜盼着大军到来呢。",陈三殷勤地又给王占魁斟满酒。 雨势渐小,湘军士兵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团练送来的酒食。 王占魁喝了两碗酒,浑身暖洋洋的,警惕性也降低了不少。 "军爷,前面山路陡峭,不如让小的带路?"陈三提议道。 王占魁正要答应,忽然注意到陈三身后的几个随从站姿过于挺拔,不似普通乡勇。 他心头一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左轮手枪。 太迟了。 陈三实为太平军先锋彭大顺,猛地抽出藏在酒坛下的短刀,寒光一闪,王占魁的喉咙喷出一道血箭。 几乎同时,四周的"团练"纷纷亮出兵器,而那些正在吃喝的湘军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割断了喉咙。 "杀!" 埋伏在山路两侧密林中的太平军如潮水般涌出,箭矢、火铳、长矛一齐招呼向混乱中的湘军。 短短一刻钟,王占魁的五百精锐全军覆没,只有几个机灵的士兵趁乱逃回报信。 彭大顺拾起王占魁的左轮手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好东西啊,比咱们的土铳强多了。" 他命令士兵迅速打扫战场,将缴获的洋枪和弹药全部运回主营。 二十里外的湘军大营,周宽世正在帐中研究地图。总兵挂名很多年了,这次永州总兵才是第一次实授。 他面容刚毅,左颊有一道刀疤,是三河大战时与太平军交战时留下的。 "报——王统领的前锋部队遭遇伏击,全军覆没!",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帐,满脸惊恐。 周宽世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什么?",他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说清楚!" 听完汇报,周宽世脸色铁青。 王占魁是他一手提拔的爱将,那五百士兵更是他精心训练的火枪队,装备了最新采购的恩菲尔德步枪,竟然就这样折在了熊罴岭? "石达开...",周宽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他与石达开交手多次,深知这位"翼王"用兵如神,尤其擅长山地作战。 副将刘松山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是否暂缓前进,等主力汇合?" "等?"周宽世冷笑,"石达开十万大军压境,每耽搁一日,湖南就多一分危险。",。 他猛地拍案,"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我要让石达开血债血偿!" 次日黎明,湘军主力抵达熊罴岭外围。周宽世亲自登上高处,用新配发的双筒望远镜观察地形。 晨雾中,隐约可见太平军在几处制高点修筑了简易工事。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果然如此。"周宽世冷笑,"石达开想利用山地消耗我军"。 他转向炮兵统领赵德胜,"新到的十二磅野战炮能打到那个山脊吗?" 赵德胜测算了一下距离:"回大人,完全在射程内,这英国炮最大射程可达两千米,精度远超我们的老式劈山炮。" 周宽世满意地点头:"把六门炮全部架设在东南侧那个高地上,瞄准太平军的主力集结区。" 他又对火枪队统领下令,"等炮击结束后,火枪队呈散兵线推进,记住保持距离,利用射程优势。" 刘松山有些担忧:"大人,是否先派斥候探明敌情?" "不必。"周宽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石达开既然敢吃掉我的前锋,就要做好被撕下一块肉的准备。" 太平军主营,石达开正在听取彭大顺的汇报。 "翼王,缴获的洋枪已经分发给了神枪手队。",彭大顺兴奋地说,"这些枪比我们的射程远多了,准头也好。" 石达开抚摸着缴获的恩菲尔德步枪,眉头却紧锁着。 "周宽世不会善罢甘休,他必定会报复。",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传令各部,加固工事,准备迎接湘军进攻。" 正午时分,太平军哨兵突然吹响了警号,石达开快步走出营帐,只见远处山坡上,六门黝黑的火炮已经架设完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石达开瞳孔骤缩,"新式洋炮!" 他的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划破天际。 紧接着,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太平军前沿阵地,爆炸的冲击波将三名士兵直接掀飞。 "隐蔽!"石达开大喊,但为时已晚。 湘军的炮兵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六门火炮以每分钟两发的速度倾泻着火力。 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太平军阵地上,每一发爆炸都伴随着飞溅的泥土和残肢断臂。 "轰轰轰——" 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一处弹药堆放点,引发了连锁爆炸,数十名太平军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彭大顺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撤!撤回第二道防线!"石达开在亲兵护卫下艰难地下达命令。 但湘军的炮火如同长了眼睛,随着太平军的撤退路线延伸。 新式十二磅野战炮的射程和精度远超太平军将领的想象,炮弹甚至能越过山脊,打击试图撤退的部队。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硝烟稍稍散去时,太平军的前沿阵地已是一片狼藉。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伤员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报告伤亡。"石达开声音沙哑。 彭大顺满脸血污地走来:"翼王,前沿的三千弟兄...折损过半。工事全毁了。" 石达开握紧了拳头。他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炮火,周宽世这次是有备而来。 "看!湘军上来了!"哨兵突然大喊。 透过硝烟,可以看到湘军火枪队以散兵线缓缓推进,士兵们手中的步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始终与太平军残部保持着安全距离。 "准备迎敌!"彭大顺拔出战刀。 但太平军刚刚经历炮火洗礼,士气低迷,组织混乱。 当湘军火枪队在两百码外停下,举枪齐射时,太平军根本无力还击。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中,又一批太平军士兵倒下。恩菲尔德步枪的射程和精度再次展现优势,太平军的土铳和弓箭根本无法有效还击。 "撤退!全军撤退!"石达开不得不下达命令。 太平军残部仓皇撤往熊罴岭深处,留下满地尸体和哀嚎的伤员。湘军没有追击,而是有条不紊地巩固占领的阵地。 远处高地上,周宽世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传令下去,统计战果,休整半日。明日继续推进。"他转身对副官说,"给巡抚大人报捷:熊罴岭首战告捷,歼敌两千余。" 夜幕降临,太平军在熊罴岭深处的临时营地中舔舐伤口。 石达开站在一处悬崖边,望着远处湘军营地的篝火,面色凝重。 "翼王,我们接下来..."彭大顺欲言又止。 石达开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周宽世的火力远超预期,正面交锋我们毫无胜算。" 他转身面对众将,"传令下去,放弃原定计划,改走小路绕过熊罴岭,同时,挑选五百精锐,我要夜袭湘军炮兵阵地。" "翼王,这太危险了!"众将惊呼。 石达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除掉那些火炮,我们十万大军将寸步难行。周宽世今日小胜,必定松懈,正是良机。" 夜风呼啸,仿佛预示着更加惨烈的战斗即将到来。喜欢花屋湘军传奇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花屋湘军传奇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