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的秋雨来得格外迟,湘中的山野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燥热。 周宽世站在龙山金矿的高处,俯视着脚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他的记忆里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过去,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大清湘军将领,另一个则是来自未来的历史学博士。 这种奇特的记忆融合让他对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大人,矿工们又闹事了。",亲兵周禄快步走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们说再不发饷,就要砸毁矿洞。" 周宽世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这把刀上个月才砍下过三个矿工的头颅,血迹渗入了刀鞘的缝隙,怎么也擦不干净。 "带路。"他简短地命令道,声音里透着金属般的冷硬。 矿洞前的空地上,约莫两百名衣衫褴褛的矿工聚集在一起,他们大多是收编的山匪和战俘,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野性。 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正挥舞着一把铁镐高声叫嚷。 "周大人到!",亲兵周禄一声吆喝,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自动分开一条路。 周宽世缓步走到人群中央,靴底碾过地上的煤渣,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打量着那个刀疤汉子,突然笑了:"听说你要带头闹事?" 那汉子咽了口唾沫,握紧铁镐:"回大人,小的们三个月没领到饷钱了,家里老娘孩子都快饿死了..." "所以你就煽动矿工造反?"周宽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让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不等对方回答,周宽世突然拔出佩刀,刀光如电,那汉子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周围矿工的脸上,人群发出惊恐的叫声,有人开始跪地求饶。 "全部拿下!"周宽世甩去刀上的血迹,"带头闹事的,活埋。其余的,鞭三十。" 他的命令简洁而残酷,仿佛不是在决定数十人的生死,而只是在处理一堆无用的工具。 亲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十几个被指认为带头者的矿工拖到新挖的矿坑旁。 "大人饶命啊!" "小的再也不敢了!" 哀求声此起彼伏,周宽世却置若罔闻。他转身走向矿洞,身后传来泥土被铲入坑中的闷响和渐渐微弱的惨叫。 这些声音与他记忆中历史书上冷冰冰的"镇压矿工起义"六个字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 "大人,这样会不会...",周禄欲言又止。 "乱世用重典。"周宽世打断他,"没有铁血手段,如何镇得住这些亡命之徒?矿上的产量不能停,矿山产金的秘密不能对外泄露,对外一律说这里产的是铁矿石,为打造军械炼铁所用"。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那里隐藏着他更大的计划——一座超越这个时代的兵工厂。 现代历史的记忆告诉他,未来的战争将不再依靠大刀长矛,而是火器的天下。 湘军若想在与太平军的对抗中占据优势,必须拥有自己的军工体系。 三天后,周宽世骑马来到了杨家滩附近的一处隐蔽山坳。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进出,是设立兵工厂的理想地点。 他早已命人在这里修建了几座简陋的工坊和仓库,现在正陆续从各地招募工匠。 "大人,新来的工匠都在那边候着了。",一个管事迎上来报告。 周宽世点点头,走向那群衣衫各异的手艺人。他们中有铁匠、木匠、铜匠,都是他从各地重金挖来的好手。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身上,那人不像其他工匠那样局促不安,而是专注地观察着工坊里半成品的燧发枪,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你,叫什么名字?"周宽世走到他面前问道。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跪下:"回大人话,小的萧孚泗,沙坪石匠。" "石匠?"周宽世挑眉,"为何对火铳如此感兴趣?" 萧孚泗抬起头,眼中那种专注的光芒再次闪现:"小的虽为石匠,但自幼喜欢琢磨机巧之物。这火铳的构造,与石弩颇有相通之处..." 周宽世心中一动,拿起一支燧发枪递给他:"说说看,这枪有何优劣?" 萧孚泗接过枪,手指轻抚过枪管和击发装置,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接触火器:"回大人,这枪射程不错,但击发装置过于复杂,雨天易失灵。若能将燧石夹角度调整十五度,并在火药池上加个活动盖板,哑火率可减半。" 周宽世瞳孔微缩——这正是历史上燧发枪改良的关键点,一个石匠怎会知晓? "你识字吗?"他突然问道。 萧孚泗摇头:"小的家贫,未曾读书。" "从今日起,你跟着我。"周宽世做出了决定,"169兵工厂需要你这样的人。" "169兵工厂"这个古怪的编号让周围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只有周宽世知道其中的含义、这是他记忆中某个着名军工企业的代号,他借用过来,作为对这个时代的一种隐秘嘲讽。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宽世亲自督导兵工厂的建设。 他凭借现代历史知识,设计了一套简陋但有效的生产线,将工匠们分成不同小组,分别负责枪管锻造、木托制作、弹药填充等工序。 这种分工协作的方式让习惯了单打独斗的传统工匠们很不适应,但在周宽世的铁腕管理下,没人敢提出异议。 萧孚泗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这个不识字的石匠仿佛天生就理解机械的原理,不仅能迅速掌握周宽世教授的火器知识,还能举一反三提出改进意见。 一个月后,他已经能够独立设计一种新型的击发装置,将燧发枪的射速提高了近三成。 "大人,您看这个。"一天傍晚,萧孚泗兴奋地找到正在查看生产记录的周宽世,手里捧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物件。 "小的琢磨着,若是给炮弹加上这个引信,可以在落地前就爆炸,杀伤范围能扩大不少。" 周宽世接过那物件,仔细端详——这分明是一个简易的碰炸引信,虽然粗糙,但原理完全正确。 历史上这种引信要到几十年后才普遍应用。 "你怎么想到的?"他压抑着内心的震惊问道。 萧孚泗挠挠头:"小的观察过年节时放的爆竹,有的在空中炸开,有的落地才响。就想,若是能让炮弹也在空中炸开,岂不是能伤到更多贼兵?" 这种直觉般的天赋让周宽世想起了历史上那些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却改变了战争形态的天才发明家。 他拍拍萧孚泗的肩膀:"从明天起,你负责弹药作坊,需要什么材料,直接找周禄支取。" 随着兵工厂的运转步入正轨,周宽世的野心也在膨胀。 他秘密绘制了几种超越时代的前膛炮设计图,计划在适当的时候投入生产。 这些火炮如果能够批量制造,将在未来的攻城战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特别是针对太平天国盘踞的那些坚固城池。 "大人,朝廷来人了。"五月初的一个清晨,周禄匆匆来报,"是曾大帅派来的。" 周宽世眉头一皱,曾国藩此时正率湘军在安庆九江等地与太平军激战,突然派人来此,必有所图。他整理好衣冠,快步走向会客厅。 来人是曾国藩的心腹幕僚赵烈文,一个精瘦的中年文士,眼中透着精明。 寒暄过后,赵烈文直接切入主题:"周大人,曾大帅听闻你在龙山开矿颇有成效,特命在下前来看看,近来战事吃紧,曾大人与周总兵半年之约,你要带队回湘军大营了"了。 周宽世心下了然,这是来要钱的。 他微微一笑:"赵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龙山铁矿确实小有产出,但维持矿场运转开销也不小。不过既然是大帅需要,周某自当尽力。现在本将伤本未痊愈,请赵大人在曾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他命人取来一个沉甸甸的木匣,里面整齐码放着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共二十锭。 赵烈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探究的神色:"周大人慷慨。不过在下沿途听闻,大人还在筹办什么...兵工厂?" 周宽世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不过是个小作坊,修理些损坏的兵械罢了。将士们的刀枪常有损坏,总不能每次都从长沙运来新的。" "哦?"赵烈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不知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周宽世知道推脱反而会引起怀疑,便带着赵烈文参观了表面上的修理作坊。 工人们正在打磨刀剑、修理火铳,看起来确实只是个普通的军械修理处。 然而当他们经过一个上锁的仓库时,赵烈文突然停下脚步:"这里面是?" "一些废旧铁料罢了。"周宽世示意守卫开门,"准备回炉重铸的。"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金属废料,但在最深处,隐约可见几台正在组装的简易车床,这是周宽世根据记忆设计的,用于加工枪管膛线。 幸好赵烈文对机械一窍不通,只是随意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送走赵烈文后,周宽世立即召集亲信开会:"从今日起,核心工坊全部转入地下生产。新招的工匠要严加审查,有可疑者立即处置。" 他转向萧孚泗:"你带几个可靠的人手,搬到后山的秘密工坊去。 那里有几门新炮的图纸,我需要你在三个月内做出样品。" 萧孚泗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大人放心,小的定不辱命。" 夜深人静时,周宽世独自站在兵工厂的最高处,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他想起现代记忆中读过的那些关于工业革命的历史——瓦特、史蒂文森、克虏伯...这些名字改变了战争的形态,也改变了世界的格局。 现在,他正试图在这个落后的农业帝国播下工业化的种子,尽管手段残酷,尽管代价巨大。 "大人,萧孚泗求见。",周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孚泗捧着一卷图纸匆匆走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大人,您看这个!小的琢磨您给的火炮图纸时,突然想到若是将炮管加长三寸,膛线改为螺旋状,再配合特制的锥形炮弹,射程和精度都能大幅提升!" 周宽世接过图纸,发现萧孚泗的设计几乎完美复制了历史上着名的"克虏伯炮"的关键特征。 这个不识字的石匠,仅凭几张简略的草图和自己的直觉,就跨越了火炮发展的几个重要阶段。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周宽世轻声问道。 萧孚泗眨眨眼:"能打得更远?更准?" "这意味着,"周宽世的目光越过萧孚泗,望向南京的方向,"天京的城墙再厚,也挡不住这样的炮火。"喜欢花屋湘军传奇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花屋湘军传奇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