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寻到但生的时候,但生正在饮酒,显见是在借酒浇愁。它拍他一下,开口就讨嫌:哟,不是洞房花烛夜的么,怎的独个儿在喝闷酒,你那心肝儿不叫你碰呀?就跟他说你是栗园村守着他的那个“但生”嘛,说不定他就肯了呢?
即便是栗园村那个但生,也成不得事。在你眼里,栗园村那个但生是长兄一般的人物,可求托庇、可求护佑,只是不能求爱,更不能求欢。就算你答应要跟他走,他予你庇护,你能给他的,也就是在吃食和用药上为他尽心竭力,更多些,需要用命的时候,你能毫不犹豫地为他舍命。顶多就到这儿了。你对他的心,始终无关风月。
但生知道,不过他向来自矜,从不愿意认下,又或者说是觉得你心性未定,只要能似那蛇妖一般厚皮涎脸,说不定你又能对他生出别样心思。加上前段时日,你应的那个“好”,令他对你有了绮思,能忍到今夜,实属不易。
心魔来之前就已听了全套故事,它此时说话,不算瞎掰,半虚半实的话,亦足以戳穿他心窝。
他不理它,它也不当意,自顾自坐下,拿杯给自家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再来一杯,又是一饮而尽,接连三杯之后,它那张杂嘴张开来,头句话还颇有道理:这些时日,我悟出来一个道理,六界之内,神魔妖鬼人,均要各安其位,各司其职。但生,你的位子在幽冥地底,你的职守也在这幽冥地底。如今天界将覆,人间载灭,还有谁能把这危局撑起?
心魔卖的这个关子,但生心知肚明,只是他心绪不好,不想接话。被抛撇在一旁的心魔,似是早就习惯他这半日不应声的哑巴脾性,早就学会自己接应自己:天覆地载,日月乾坤,千万年来天道运行从不出差错,这回那幽冥地底通往人间的裂隙,是天道罕见的差错。错也错了,改好就行了嘛!它说到此处一个转折:可天道改不了,只能硬生生用六界顶上去。但生,你这幽冥地底,是最后一道截线,天道要你守住,哪怕屠戮遍地,尸山血海……当年平灭妖鬼之乱时,六界折损不少,如今留存下来,还有战力且能担此重任的,也就是你了。
但生问它:谁说与你知的?
它心虚道:我自己悟出来的。
但生又说:上次在南天之极你还半点不晓,如今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当真不似你作为。
它叫他说臊了,忍不住要恶语相向:你爷敞开天窗和你说亮话!天道就是那皮条客,觉察到你心乱,便造出一个劫数来送你,此番你落入彀中,说不好将来会不会为着你那心肝儿自毁长城!
说完还意犹未尽,还要添油加醋:你那心肝儿叫但生救命你便怕了么?怕,把口儿塞上,堵得他出不来音儿,就好下手啦!哦,不塞?想是情事浓时的情声甚是催情,你舍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生一脚将它踹翻,它弹起,复又踹翻,反复数次,它朝但生啐了一口吐沫,捂着心口痛骂:呸!你爷也好与你说清白了——为何偏偏选在今日与他成事,你心里没数么?!过了今日,你再与他走风月,走到烂也无用!此刻正在亥时初刻,你再不去,过了时辰便到明日了!你去不去!不去我便去!好赖我也是与你一体生出的,你下不去嘴我来!
话音才落它便脚底抹油——溜出了好远好远,边溜还边把那张玉树临风的皮相披挂出来,还要一路碎嘴:瞧你心肝儿那小身板,铁定不爱你这样压得死人的,须得似我这般,高高瘦瘦,长得还俊,看着爽心,搂在一起也刚刚好……
这话说的就过头了,但生雷霆一怒,险些捏爆它喉管,幸好亚父赶到拦下,不然即便是与魔主一体生出的心魔,今番也难全身而退。
亚父待但生怒气平下,才小心翼翼地探问:……它话虽糙,也不是全无道理,我主心意究竟如何,还请早做决断。
还要再去么?再去如何成事?用强?
但生长久无言,亚父斗胆问他:绛瑛有狐珠可用,是否……
他不答,不答便是不要。
又问他:魔域之中也有那能舒缓心神的药,要不要……
堂堂魔主,都到了要靠旁门左道来走风月的地步了么?
他又不答,又是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亥时初刻过去,更漏又下一层,余时无多,但生与你,待要如何?
绛瑛此时来报说你醒了,正闹着要回家。
但生来时,你正与围定你的几名女娘打商量,想要用自己身上不多的一点钱财买通她们,想她们放你走。许是头一次干这样全无把握的买卖,你话说得磕磕绊绊,显出了拙。
她们垂头抿嘴,笑做一团。都笑你痴——在乱世当中存身的那些小小伎俩,如何能拿到这处来用?
人间的金银宝货,于她们毫无用处,你买不动她们的。
有一女娘多嘴,嘻嘻笑着要你安心留在此处,还说你是我主三媒六礼聘来的,多少金银宝货运到你叔婶家中,那浮财足以买下半座城了。
你听了半晌不言语,乱透了的脑子里隐隐浮上一个念头:我是被卖进来的么?谁把我卖了?叔父与婶娘?若真是卖了,那要是能凑足赎身的钱,是不是就能家去了?
你问那女娘:贵家主花大价钱将鄙人买下,实在是桩折本买卖……那个……贵府可要人看病问诊?……
那女娘笑得泪都出来了,她答你:贵人此时该改口叫“夫主”啦!说什么“看病问诊”,正是说笑!我主花费心力,难不成只为了寻一名诊病的医者么?六界之内,医者多如过江之鲫,为何非你不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另个女娘接口说道:你这话也不甚对,若是相思症候,可不是只有他一人能医么?
她们彼此间对了对眼神,又是笑作一团,笑得你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们见你羞了,还不肯放过,且笑且说:要你看病问诊还是治那相思症候,我们说了不算,须得我主说了才算数!
绛瑛在外间听内中闹的不象样了,就赶忙进来将那一群围着你笑得花枝乱颤的大魔驱出去,将所剩无多的“良辰”留予你和但生。
第21章事成
周围一片娇声呖呖,纷纷给魔主问安,乱过一阵,就是静。
凭着直觉,你知道他在走近。越走越近。你想到刚才将你拦腰掐住的那只手,一阵瑟缩。此时非开口不可,否则你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明知希望微渺,你还是硬着头皮说起了全不相干的事。至少与他将你迎回地底的本心不相干,他本就不是要你来做什么医者或是庖厨的。方才那群女娘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将你“买”回,是花了大价钱的,你还不起,就别再指望其他路子了,你的路只有这一条。
你求他放你回去,拙嘴笨舌地说着不知他把你买下花费多少银钱,且容你日后慢慢将数目存够了,添点利钱,再还给你。都是老调,与方才说与那群女娘的话并无不同。都在指望用“钱”开路,或是“破财免灾”。
你话里话外的惶恐,不知但生听出来没有。他见你小心翼翼地寻着退路,眼上覆巾犹见泪痕,心中爱到几乎生出了恨。恨的背后,伏藏着贪与馋。妖魔天生重欲,遇到心爱之人,往往要吞吃入腹,绝不让外人沾惹。一日不吞,便一日不觉餍足。他说他予你庇护,要你随他走,那含蓄之下的深意,是朝夕相伴,是以身相许,是与他走风月。你要么别应,应了他便当真。在魔物看来,所有的欠与偿,都得恰好迎合他心意,你的偿仅只是钱财或是医病看诊甚或是烧菜做饭,那都是身外物,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你给他的偿,他觉得轻了。你说了那么多,他都不言声。但你知道他就在近旁,并未离去,似是在等你给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偿。
说实话,由六朝至隋,大乱之后,礼秩渐弛,人间不是没有男子嫁予男子的先例,就是做外宠的不少,甚至就在你叔婶家隔邻,都有被贩去做这营生的。你都见过。只是从未想过这事还能到自己身上。别说没想过婚娶,便是真要往婚娶那条路上走,你要的也是那寻常的男婚女嫁,找个不嫌弃你家无余财,人物善良,与你说得着的,两人扶持着过完余生。你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男当女嫁,唤另个男汉“夫主”是怎样一副光景。因了这层,你除了钱财医术,拿不出别的、他想要的出来给他。你们两个,在这件事体上总是交错而过。
更漏再下一层,这次是真的到了时日的尽头。但生若不动手,你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湮灭,这次连轮回都入不了。你系天道偶然得来,湮灭之后不复再有。天道会否再生出另个劫数,谁也不知道。若是再来,但生也不会似现时这般沉沦。曾经沧海之人,再不会回头去寻三千弱水。但生已回不了头,他只能捉牢你,用他的办法留住你。
他再度掐住你腰的时候,你还叫“但生救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但生恋你入骨,病入了骨髓,只等着你救命呢。
他握住了你的脚踝。你疯了一般踢腾,想要摆脱那手。那手烙铁一般钳制住你,通天彻地的一片黑暗当中,被覆住双眼的你,对万物的知觉只剩下那只手。后来又加进一根舌头,舌尖无所不至,所到之处,你犹如一颗甜糖向火,渐渐被它熔去。他堵着你,用嘴或手。你在他的堵截之下渐至灭顶。还是怕你疼的,非得到你情动之时,他才一下将自己楔入。你们连在一起,他起伏翻覆,几乎将你捣杀。
更漏残时,他在你身上留下一片情咬。你泪已流干,人已昏去。
整个幽冥地底都知道,但生与你走了一夜风月,转天大魔都来向他道贺。他神色平静,只在宴饮之时,眼角余光止不住地飘向后殿。他知你在那处昏睡,亦知你自此以后再也飞不去,他会将你捧在掌心,一口一口将你吃干抹净。一思及此,他便一阵心热。
那统御幽冥地底的万魔之主,终于得到了自己牵恋之人。
彼时你正在做梦。你已许久不曾梦见胭脂。这次你喊她好久,她都不来。倒是给你留了一封信。信上字迹歪歪扭扭,写的是:伯劳食梦。若要我来,打两个同心结挂上树梢。
伯劳是灵鲛一族豢养的食梦兽。若要破梦,就将伯劳放入梦中,这异兽所过之梦,片甲不留,不论是美梦噩梦,全都采食干净,梦主的梦从此清净到了荒芜的地步。
你不知何为伯劳,你只看到要挂两个同心结。这东西是细手工,编起来且是费时,等你编好挂起,梦都快散了。
真正将你梦搅散的,是周遭压低到近乎耳语的语声。一把声说:我主本不是贪欢之人,今次为何如此不知节制?另一把声接道:能节制的,便不是心爱,真正心爱的,一旦得手,哪里还肯放手?复又听见有人吃吃笑,又一把声将这些语声笑声都压下去,渐至无声。
你眼上覆巾被人解了下来。刺痛的双目忽然被凉药一激,从眼一直凉入心扉,你缓缓睁开眼,看到绛瑛。
她问你:贵人醒了?可要用些粥食?
你没留意她已改了口,不再呼你为“贵客”,而是“贵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见你摇头,又问你可要沐浴?
你还是摇头,半晌,你哑着嗓子问她:既然你家家主已遂了心愿,可否放我归家?
她苦笑道:贵人怎的还想着回家?这处便是你家,我主与贵人是明媒正娶,不是淫奔成婚,既是入了家门,就该将心思收好,多顺着我主,让他好好怜你。我主家室豪阔,多的是想要缠他的,你就不怕那班狐媚将他爱宠分去?此时正该趁他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将他抓牢!
竟是教你争宠……
你回她:那些与我不相干。我只求他快快把我腻烦了,早些放我走。
她听你这话,一阵气闷,不知该如何劝起,只觉你这人真是怪,不论人间还是魔域,碰到这样境况,想得条好路走,不都是这副手段么?眼下在这幽冥地底,你不傍牢了魔主,谁给你做靠山?!似你这等,魂魄都要依附魔主才得以存身的,除非得了魔主抬举,不然哪个大魔看得起你?你走又走不脱,将来若是沦落,连那最低等的地魔都敢欺你哩!真个不知好歹!
她一边腹诽,一边忍不住溜眼到你颈间几枚情咬上——我主下嘴不轻,那情咬深红带紫,好几日都下不去的,便是情动,也做得过了。
罢。
之前是得不到,既贪且馋,现下得手,尚且还在新鲜,谁知过段时日还是不是这样爱呢。这是你与魔主的因果,她一个底下人,管不到那么宽。
她深叹一口气,轻声对你说道:方才贵人未醒时,我主差人送来七宝,……是昨夜的赏,凡是我主幸过的,都要给赏,尤其是伺候得好的,赏的更多……
这么说,昨夜你还把他伺候得挺好?看那七宝都快把屋内堆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叫伺候得好?
你气得唇舌间涌上一股腥甜,起头你以为是自己的血,后来回想,似乎是昨夜你们纠缠时,你咬破他舌尖,他咬破你下唇,两边的血混到了一处。
这也叫伺候得好?
你身上都是他情咬,他后背都是你抓痕。
这也叫伺候得好?
好啊。当然好。妖魔就爱这样带血的走风月,不然不足以表他心爱。
你说你不要。要了也无用。
她说我替贵人收好,日后说不定用得上呢。意思是你别以为总能像现下这般荣宠不衰,到了爱驰时,你便会知道金银珠玉当真是好东西。至少它们能为你“买”来一时安宁。
你说不必收了,不是要赏的么,那便赏我回家一趟吧。我想回去看一眼。只一眼。
她说,这个我们底下人可做不得主,我主么……此时正在新鲜,更不会放你去。
你垂头闭目,再不开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暗晚时分,但生过来看你。他来之前,她们又为你蒙上覆巾。你问她们,这物还要再蒙多久?她们答说,按此地婚俗,要蒙到贵人收心为止。
收什么心?
就是贵人不再总想着回家了,那便能摘去。
照目前这境况来看,且有得蒙了。
第22章讹骗
昨夜一场情事已耗干你心神,此时无力再与谁争短长,她们要蒙,那就蒙去吧。覆巾蒙眼的一瞬,昨夜种种不堪尽数回笼,你一颗心猛地一缩。还是会怕的。深深深深的怕。怕再来一次。你甚至怕她们撤走,怕她们撤走后那无边的静,怕静之后忽然掠过来的那只手。怕那根舌头。怕他唇齿。怕他不停不歇的纠缠。
你不知他停在外间,正在看你唇上那一缕新伤,看得如痴如醉。看够了,他才慢慢踱进来,坐到你近旁。想到昨夜你连唤“但生”,不知怎的,他居然连自己的醋也吃起来。只听他沉声问你:昨夜听你唤“但生”,这但生是你何人?
你和他由昨日至今朝,面都没见过,昨夜只听得他那难抑的喘息,并未听过他言声,此时忽然开言,吓得你当场弹起,向旁躲避,他一把扯住你衣角,要你答话。
你犹豫了半歇,答说他是我兄长。
他不满意了,说你胡说,明明你父母早亡,阖家只余你一人,又从何处得来这“兄长”?
你说是你认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再不讲实话,你那但生命在旦夕!
你颤声问他:你把但生如何了?
这句话问的真叫催情。
怎么?他于你有多重要?重要到你愿意以己身来换他一条命么?
他屏住气息等你应声,久等不得,便有几分不耐:说话!我问你可愿以己身换他一条性命?
你低头不语,泪落纷纷。半晌,你应了一个“愿”。
他攥住你衣角的手一颤,这个“愿”字,让他无比餍足,从此几乎迷恋上了这类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的小小讹骗。被揭破之前,他一再地用“但生”来让你就范,从而收获双倍的餍足——你怕“但生”死去,他胁你时,你总是默不作声乖乖依顺;“但生”对你如此重要,重要到愿意忍下一切,你必是恋慕他的,只是嘴上不肯说。
自此往后,拿但生来讹你,从不失手,于是他渐渐上瘾。
今夜,“但生”这道法门刚被他诈出来,他要用来试你能忍到何种地步——挑起你下颏,舌尖轻轻舔过你唇上那缕新伤,你稍一挣动,他便把“但生”搬出来:不是说任我施为的么?再敢动,就把你那“但生”捉来,当你面杀掉!
你果然比昨夜乖顺了许多,他将你双足环上腰身,直狂了一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接连几夜,你在他身下死去活来。
他终于肯离去时,你已是一副繁花落尽的颓靡模样。
幽冥地底都在盛传,魔主的新宠不言不笑,总是闹着要回人间,偶尔听他与魔主争吵,魔主用“但生”胁他时,他却又委顿下去,再不言声。有那不知状况的大魔心中暗暗稀奇:“但生”不就是魔主名讳么,怎的还拿自家来胁那新宠?
终于有天,一名服侍你的女娘说走了嘴,其实她说的并不多,只是你被她一句话点醒,忽然就通透了——在此之前你从未想过,但生与他,是同一“人”。
那夜他再来纠缠时,你迟疑着唤了一声“但生”,他顿住,你于是明白那女娘说的是真的。他与“但生”,果然是同一“人”。
但生……
你哽咽着问他: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欺我?
他静默无言,只把手探向你眼上,将覆巾取下。你终于见到他。他是但生,又不是但生。
他比但生高大得多,那张脸比但生俊气得多,声线也不同,难怪你认不出。
这当中最可惨之处,是你以为但生是个“好人”,以为他是你荫蔽,能为你挡掉所有邪魔外道,你依在他造就的一片阴凉之下度着岁月流年,无比心安,你还天真地以为他不图什么,却不料他要对你做与它们一般样的事。
从此往后,你再不唤“但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再来找你走风月,你不想要,此时却也由不得你了——你已离不得他,你的魂魄被他吸附,若是一天不走风月,你便从骨头缝里往外冷,冷到恨不能即刻去死,却又死不去。你悲哀地发现,这副躯壳极易被他挑弄,不需如何,只要舌尖与手,你便酥煞。他甚至会用你情动来迫你求他。你于是一天天自厌。
再过半月,大魔们惊异地发现你面色一日日鲜妍起来,颓靡中带着惊心动魄的媚色,显见是得了滋润的。
魔主对你,可说是专房擅宠,除了不让你回人间,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他也能依你。你却偏与他反着来,除了回家,什么也不要。
他问你为何定要回去?
你答他此处非家,你家在栗园小村,春季有香花,夏时有蝉鸣,秋节有甜栗,冬令有细雪。一年之间,四时变换,春耕夏种,秋收冬藏,那才是家。
他听后半晌不言,终于松口答应让你回去一趟,只是你需明了,例外之后,再无例外,今后你不能再开这个口,他也不会为你再破这个例。
你开心得眼都亮了,赶忙追问究竟何时启程,他说今夜子时去,寅时归。
你说那时刻乡邻们都在梦乡,不能道别,可否延至卯时?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且去,到了地方自会有人等你。
你隐隐觉得似有何处不妥,又怕问得深了,他会把这“恩典”收回去,便不再多言,一心一意等着回家。
此时才申牌时分,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拾掇起自己来——衣衫换回旧时样式,鞋履也是,家中入了冬,少不得要戴一顶风帽遮风。都预备好了,你便一趟一趟跑去看更漏,一陌一陌数着时刻,巴望早些到子时,你好回你那栗园村。他自答允让你回人间之后,便赌气不再找你,却又忍不住悬想你,隔三差五透过镜鉴看,看见你开心得团团转,醋得不轻,几次想要反悔,不让你去了,终于都忍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亥时末尾,有车驾来迎,去之前他们将你双眼蒙上,说是到地方了再解开。你亦不多问,心中所思所盼,只是早日回家。
那车驾载着你飞越尸山血海、幽冥鬼蜮,不知过了多久,车驾停下,放你下来,解开眼上覆巾那刻,你见到的,是个冬日暖阳下静谧安宁的小村。许是下过雪,村口那株栗树身上堆了几团细雪还未化掉。
不是说子时来,寅时走的么,怎的看来像是午时的光景?
你心内那一丝不安渐渐大起来,似浮在水上的葫芦,怎么也摁不下去。
啊呀!这不是柳桥么!他婶儿!柳桥回来啦!
耳畔炸响一声惊呼,你张眼一看——竟是吴婆!
她咋咋乎乎迎上来,拉起你手上下左右看过,边看边说:天爷护佑!你可算回来了!自那日但生说要带你上州郡医病,都仨月不见了!瞧你面色这般鲜润,定是好完了!
乡邻们纷纷围上,一张张脸还是旧时模样,你心内的不安渐渐被这一个个鲜活的人抚平。他们东一嘴西一嘴地问你状况,你应接不暇,一大帮人将你簇拥至老夫妇家,老妪听见招呼出来一看,看到了你,又是一阵久不相见的惊呼,她硬拉着你进家,摆上果碟,这就要去给你做饭,还说要做你最爱吃的一味汤水。你一张张脸看过去,看这凡尘俗世中待你好的一班人,心中满是再不能见的酸悲。老妪做了满满一桌饭食,邀四邻同用,你们坐在一处说说笑笑,说家长里短,说今年收成,又说昨夜那场雪好大,明年许是丰年。你听他们说得热烈,不觉竟已潸然。乡邻们见你下泪,都惊住了,纷纷问你可是有哪处不自在。你背身抹去泪水,扮出一张笑脸来,引着他们往别的话上聊。
一餐饭吃净,四邻俱各散去,留你在老夫妇家中暂歇,老妪说一会儿吴婆要带人去替你扫屋,你那屋仨月不用,落了浮尘,须得扫过才好进去住。你说不必费心,略坐一坐你便要走。她问你要走哪处去,你答不上来,她就让你不必这样急,待她将今年新酿的酢打些送你尝。听到这新酿的“酢”,你心猛地一沉——老夫妇俩是从东边过来逃难的,从不曾酿过酢……你又想到子时至寅时正是天地间最暗的时刻,绝不会有这样明媚近午的天色,你额上沁出了一层凉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不是你那栗园村。
那这是何处?
此时你回头再看老妪,猛然发现她面上僵硬,眼窍发黄,手上缀满了斑,你是医者,一眼便认出,那是人死之后发开的尸斑……
你惨叫一声拔足狂奔,呼呼风声掠过耳边,天色越来越暗,终至成为一片浓稠的墨黑。
你本都死心了,打算再好好看他们一眼,再好好把这巴掌大的小村走一遍,就认命去那处,再不提回来的事。可如今还有那些人么?还有那巴掌大的小村么?
你放声痛哭,哭至气息壅塞,晕厥过去。
第23章偷期
栗园小村是但生送你的“恩典”,这事他一直瞒的挺好。今次也一样,若不是亚父在当中做了一个小手脚,他可瞒你至天荒地老。你对这些假人假物一无所觉,还打算仔细藏起一份作伪的美好,在往后暗无天日的岁月中偶尔拿出来回味:看到手上一只暗绿茶盅,便就想到家中已届春日,流过村边的那条河上,浮冰都化尽了吧……
谁知都是作伪得来的。
只要是作伪,就总有穿谎的一天。
亚父自作主张将你对人间的想望毁去,这举动触了但生逆鳞,他要动手清算了。亚父不怕他清算,反正他自认坦荡,作为幽冥地底的元老,他眼见着但生对你有那不可自抑的苗头了,就敢犯颜直谏:我主,这般优柔可不似您本性,若定了心要将他收用,便要将他关在地底足足三年,一日也不能少,否则前功尽废!如今时日还未过半,您就动了放回去的心思,难不成还真能放他回人世?他已阴阳倒转,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岂不更加受苦?您一日不毁去他对人间的想望,他便一日不能断念。如今下了一剂猛药,未必不是好事。再说了,他是您命定的劫数,弄回来了,做个玩意儿便罢,为何还想着……
但生一掌拍塌了面前的一张条案,眯眼盯着跪在地上的亚父,盯得他汗出如浆了,才啐出两字:多事!
他在亚父这头啐他多事,重罚他;去了你那头,却也不说软话。他来时你还在昏睡。即便是在梦中,那泪也止不住,泪从梦里流到梦外,你睁开眼,愣愣怔怔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自来之后,你还从未这样长久地看过他。末后,你问他一句:那些对我好的人,从未存在过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绝想不到此刻他心中翻腾的醋意,是怎样将他酸倒,那醋意是冲着你和胭脂去的,他总觉得自家劳心费力想要讨你欢心,拿出来的也都是实实在在的物事,怎的就拼不过那蛇妖红口白牙的一句诳语?!即便这些人、这些物都是他造出来的,那又如何?你不也很想恋么?说什么从未存在过!那些假人对你的好难道不是实打实的么?!你还有何好嫌的?
他心中怨怒,见你默然掉泪,却又心疼。他伸手抚你脸,想为你拭泪,你偏头一躲,避开了。他那只手就这么悬在半空,和他说出口的那句话一样,受着冷落。
他说:还有我对你好。
你不知道,在他千万年的岁月当中,这是多丑的一句话。他知道,他把它说出来了。但那最关紧的真相,他却不屑分说明白,在他看来,特特为你造一处“桃花源”来哄你,就是做小伏低,非常丢丑,谁要挂到嘴边!况且,也不是所有的心爱,都要挂到嘴边的。
魔物与凡人,所思所想,天差地别,你觉得他骗了你两次,一次是但生,一次是栗园村,这样欺骗是将你心中指望跺在脚下,一下下跺得稀碎。他觉得你不领他情,还叫他吃够了委屈。
你们好久不讲话。除了走风月时,他情难自禁说的那些荤话,或是你被他迫着说的羞话,再无余话。
流言蜚语在幽冥地底飘来荡去,说的都是关了你两年多了,新宠也变成旧宠了,看样子,再过不长时日,魔主就该别恋了。绛瑛还是有几分可怜你的。她与魔主不同,她母家是凡人,父族是狐魔,对凡人看得比魔主清楚,心思也比其他大魔细腻得多,知道这样境况下,那受不住的凡人,是要寻短见的。这段时日,她守着你,一步不敢轻离,不是怕你真寻成了短见,而是怕你寻短见的举动惹怒了魔主,招来更恶的事。你都成了半个魔物了,过不多久,你便和他们一般,想死也死不成,现如今就是想死,也得先过了魔主那关。她常常劝你不要与魔主怄气,凡事想开些,千万别逆着他来。奈何你总也听不入耳。
那日,绛瑛听说魔主去了别处,不来你这儿了,她心中一紧,想的是不知消息可曾传到你耳中,你又作何想?
你心中全无想法,有的只是心死之后的平静。她进来探你时,见你正在编两枚同心结。她先是一愣,复又一喜,她以为你这同心结是送予魔主的,顿时心怀大慰,竟打算寻个时机将这事透给他知道。在她看来,魔主就是做个样子而已,为了气你,或者说为了不气着他自己。若你真肯将那同心结拿出来,当面送他,哪还有那些钻头觅缝的狐媚的事!
她哪里知道,你编这同心结不是给但生的。你在梦里编过,编好了挂在树梢,却不见胭脂来。如今你将胭脂当做是救命的浮木,奢想她能在你灭顶之前将你解脱出来。你也知道这是奢想,但只要还存一丝指望,你便愿一试。编好两枚同心结,握进左掌心,你躺到床榻上默念“胭脂”,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睡梦之中。
胭脂来了。
她在烟波浩渺处,模模糊糊只见个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问你如何就想起她来了?
你答不出话,于是垂头不应。
她游过来,又是贴紧你坐下。你闻到她身上一股浓香,又见她妆回从前那副艳帜高张的模样,便不好盯着她久看。她倒混不吝,两指捏定你下颏,一张脸凑得极近,那竖瞳逼视着你,看得你心头发毛,半晌,她缓缓道:怎么,有事求我?
你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双手无措地捻着方才捡来的一片落叶,她见状一笑,替你把话说了:想我救你出那处?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让我吃哦!我要将你从头吃到脚!复又从脚吃到头!
你强自镇定,只是那微颤的双睫泄露了你的怕,她嘻嘻笑着搂定你肩膊,咬耳说道:你莫怕嘛,又不会真吃了你!只是与你在这梦中生儿育女,安稳过完一世,有何可怕?
她摸你,从脸摸到手,直摸进左手掌心,摸到那两枚同心结,速速抽出来塞进胸前:这两枚同心结我先替你收着,日后要入你梦也容易些。哎,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在梦中偷期?
你听她那“偷期”,脸都白了,不敢细想这背后又伏藏着何种祸端。
同心结是一条用你心意结成的界,在这条界线之内,伯劳是嗅不出你们的,也吃不掉这个梦。换言之,在这同心结内,她可对你为所欲为。
很快你便后悔了,她在短短数息之内将“两情相悦”走完,又走下聘放定,片刻之间就到了洞房花烛。那红烛高烧,喜床喜被一片都是红,红得你头晕目眩。她此时过来,宽衣下帐,紧紧搂定你。你早已见识过风月,不会不知她意欲何为。你死死闭牢双眼,不敢动,也不敢看她。她翻身骑住你,一双手从你衣领探入,四处狎游,游至下腹时,你终于忍无可忍拒止了她。不想她力气这样大,单手就钉死了你,你在她身下动弹不得,慌得要反悔,拼力挣动时,她俯身将你一边耳珠含入口中,附在你耳边媚笑道:你被他戏过了么?
你——被——他——戏——过——了——么?
那字音一个个被放大,反复填塞你耳道,你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整个人从内往外冒凉气,那颗心尤其凉,凉到了暖不回来的地步。你问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嫣然一笑,手底下渐渐加力:我爱你呀,你若想男汉,我也一样能变,我们蛇族若为男身,可予你双倍的快活,你一试便知,往后还要上瘾呢!
你眼睁睁看她从冶艳女娘化身为俊俏郎君,想到了“饮鸩止渴”,又想到了“自作孽不可活”。此时后悔已晚了,你走不脱的。便是梦中也走不脱。梦中比梦外更可怖,梦中时辰流逝是由她定下的,她想快便快,想慢便慢,想慢慢慢慢狎戏你,你又能如何?她这风月场中的老手,无所不用其极,恨不能一次将你榨干。数月之后,她甜笑着对你说,她已有了身孕。
临盆那天,你被她挡在门外,她独个儿熬过了数日的阵痛,终于娩出一个小小孩儿。是个女娃儿。她将孩儿裹好抱出来,交到你手上。你手忙脚乱地接过去,心中又是茫然又是紧张,初为人父该要如何,你心中没有一点底。怀中小小软软的一团,就这么偎在你胸前,你凝神看她看了好久,看那小小一张脸上小小鼻梁高挺,眼睫长翘,似你又似胭脂,看她合眼睡着,梦中轻轻咂了咂嘴。看得入神了,你伸出两根手指头去轻捏那小小的手,那小小的手抓定你一节手指不放,你一颗心都要被她化去了……
你与胭脂商量着,给孩儿取了名,大名叫素素,小名叫狗儿,因她是戌年戌月戌日出生,戌为狗,小名狗儿虽不好听,却也贴合民间为了孩儿好养活,大名之外总要取个贱名的风俗。胭脂本来嫌弃这小名难听,要改,后来听你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话,都是想孩儿平安长大,她自与你相识以来,还从未听你说过这许多话,又见你天天忙进忙出,总是围着她与孩儿打转,心思便软和了许多,也就随你去了。
在梦中,你与人间差不多少,都是身无浮财,如今添了家口,更是捉襟见肘,整日里奔忙都是为了身上衣裳口中食。狗儿还小,体弱多病又爱闹,你拉扯得辛苦,胭脂又帮不上什么忙——她天生一个妖物,除了扮靓惑人,从没沾过阳春水,家务事是不懂的,带孩儿是用蛇尾反复将孩儿抛上半空又接住,好悬没把你吓死!你不敢叫她带,出门时用条背带把狗儿绑在身前,带着一同去采药或看诊。狗儿才刚半岁,胭脂便回乳了,没得奶吃,小家伙夜里饿得直哭,你带柳麟时带出了经验,与乡邻买了几斗新米,碾成粉,筛过后晒干封好,夜里起来,用滚水冲成糊糊,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她吃。日忙夜忙,还要应付一个需索无度的胭脂。你但凡敢说不要,她便摆脸色给你看,嘴上说出的话句句都拿孩儿做文章:我就是要吃你呀!你若不愿,明日我便带狗儿走!
你这条软肋,她一抓一个准,被她扰得不堪了,你便向她讨饶,她非但不饶,还说要与你试新花样。你在梦中的日子,并不比梦外好多少。
就与世间所有俗套一般,胭脂用狗儿绑住了你。即便你出了梦,心里也挂着狗儿,怕她缺吃少穿,怕胭脂一个不小心将她摔痛。
第24章食梦
这几日,绛瑛见你心不在焉,常常走神,以为你在想退路,言语中就忍不住要提点你:贵人前段时日不是编了两枚同心结么?怎的不亲自送去?再不成,我替你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断断续续听她说了一段,回过神来,说不必,那是我自己编着玩儿的。
她以为你在置气,又劝:我主性情刚烈,最是吃软不吃硬,贵人服个软,我主便会回头,又何苦要与他硬拗?
她哪里知道你想的是不来正好,不来清净。
可那捉摸不定的魔主,又如何会遂了你的愿?
当天夜里他便从别处过来,之所以来这一趟,是因为他听闻你偷偷用自己的钱买来一些编绳,加上绛瑛有意无意透给他说你在编同心结,他心里有些小小期待,盼你能把东西给他,他好得个台阶下。
他几日不来,这时忽然进来,吓你一大跳!
忙不迭地把手上编绳收好,那些编到一半的小玩意儿也推到身后藏好,你很有几分心虚地等着他发落。
他一眼就看见你在藏东西,抢过来细细看了几遍——有几只小猫小猴小猪,也有小鱼,就是不见同心结。又不好开口问你讨,他就这么生起了闷气。
气归气,风月还是要走的,几日不见,这风月走得格外有声色,几乎要将你腰骨折断。
你熬不过,昏睡过去后,他四处翻找,要把那同心结找出来,找不到,他便起了疑心:那同心结若不是给他的,那是给哪个的?这些小玩意儿看着也不似给大人的,莫不是给孩儿的?是谁的孩儿?
疑心一旦种下了种子,便再也拔不去。他沉着脸把伯劳召来,放它入你梦去,并且下了格杀令,若见有异样,定要将那“异样”格杀!
他要找的那两枚同心结已被你带入梦中,又如何能找得见?
起初你并不知道能将梦外之物带入梦中,也是靠着猜度试出来的。因在梦中编出的同心结并不管用,编多少都唤不来胭脂,你便想着或许梦外编出来的能用,没曾想一试就成。至于后来那些小猫小猪小猴小鱼,一半是俭省惯了,见买来的编绳还有大把,舍不得浪费,就想着编一些小玩意儿带过去哄狗儿;另一半是心内一直悬着,总是忍不住想到狗儿的饥饱寒温,想得心乱如麻,还不如手上不闲,把那些杂心思也编进去。有了狗儿之后,你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对其他物事的感知钝了许多,自然不曾想到,他竟能从这几件东西疑心到你梦中去。
伯劳在你梦中巡了几日,并未发现端倪,他疑心却日甚一日。因他见你眼中渐渐有了生气,近日竟有心思偷偷问绛瑛学一两手菜色,也不知是要做给谁尝。他心内的醋意满得都要溢出去了,你却还浑然不觉。
在你梦中,狗儿已会磕磕巴巴地叫“阿爹”了,也会单音往外蹦,要吃的要喝的要玩的。带她出街,她也会赖在摊前不肯走了。你余钱不多,只好哄她回家,自己给她做。幸好狗儿好哄,多数时候都挺捧场,不会挑拣你做出来的吃食,亦不嫌你做的小玩意儿难看,且越大越懂事,见你在灶间忙得满头大汗,还会摇摇摆摆地抬张小凳拉你坐下,要你歇一歇。你摸摸她发顶,将她抱入怀中,心内满是忧戚:狗儿一日日大了,这梦境中的太平不知能维系到几时,究竟要如何,才能护她周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夜,胭脂再来缠你时,你将她拒住,问她之前答应过你的事。
她说你急什么,这样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你说实在不行,先把狗儿送出去吧。
她谑笑道:你是怕你在梦中轧姘头的事叫他知道么?
你被她噎倒,静默有时,低声道:错在我。你把狗儿送出去,好好养大,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她送嫁出门,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你这话说得不详,倒像是要永诀似的,她听了频频蹙眉,用手掩住你口,不许你再说下去,后又将你圈入怀中,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应下的事,便是舍命也会为你办到!
她明知你对她存着利用之心,却还心甘情愿受你利用,不过就是因为心中恋念你,心心念念,不能撇下。若能一遂心愿,她连命都能舍,遑论其他。
你没想到,那不详的预感,竟会应验得这样快。
也是合该有事,那日,狗儿正在床上玩耍,掏掏摸摸,摸到了那两枚同心结,三岁孩儿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东西扒拉出来,攥在手上拉拉扯扯,扯脱了一个角,那由同心结形成的界线轰然崩塌。你们露在了伯劳面前。成百上千条伯劳吠叫着围过来,先将梦的边角一点一点食去,周围的街市、通衢、行人渐渐不见,天空、大地也被撕开,最后只剩你们三个,胭脂把你和狗儿圈在中间,你紧紧搂着狗儿,把她盖在身下。伯劳这凶兽在梦中无往不利,胭脂被它们拖住,你抱着狗儿仓皇奔逃,跑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还是被它们追上。你忍着锥心的痛任它们如何撕咬,只是不肯将狗儿露出来。不提防两条伯劳一左一右咬住你手,另条伯劳将狗儿从你怀中叼走,一口咬掉半颗头颅,狗儿只来得及喊出半声“阿爹”……
你惨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全身都被汗水溻湿了。你已分不清梦里梦外,跌跌撞撞想要起身去找狗儿,却被但生拦腰抱住。你摆脱不掉,便嘶声喊“狗儿”。他问你狗儿是谁。你不答,只是奋力挣脱,死也要去找你的狗儿。
妒恨让他说出口的话满是怨毒,失却分寸:狗儿是你何人?是你三岁小女?
你惨笑一声,答他:你不是很清楚么,还问这个做什么?
他没想到你竟一口认下,连瞒都不瞒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好,可真好。他对你一再容让,居然容让出了这么个结果——你在梦中与那蛇妖狎昵百端,连孩儿都弄出来了!还编同心结送她!还用那同心结做界!真当他拿你没办法了么?!
他连自家的醋都要吃,何况是那蛇妖,更何况是那与你血脉相融的小杂种!
海似的深情,这时翻作无情。
爱惨了也恨毒了的魔,是要吃人的。
他将你关入地底,谁也不见,一心一意地要将你吃净、吃透。
第25章决绝
绛瑛再见你时,已是许久之后。那时你已呈魔态,只要魔主将他血肉炼化出来的另个“你”,与现时的你融到一处,你便会完全魔化,忘却前尘,眼中心内,只有魔主一个。
现时的你时而清醒时而懵懂,清醒的时候少,懵懂的时候多。绛瑛虽知道这是你必然的结局,且这结局对谁都好,但她心中总是有种不安定感,不知你会否再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体来。
她那预感还真准。过不多久,你便将自己腕脉割伤,想用人间的办法自绝。你的血流了满地,几乎将整个人的血都流出去了,还是死不成。死不成,反倒惹魔主气伤,你和他又是一番撕扯,他恶狠狠地将你反复吃过,你瘫在他身下,泪落如雨。
这下,连绛瑛看了都不忍了。她趁你清醒时,低声劝道:贵人且忍耐,不要再与我主争较,你如何能争过他?还不如识相些,好好顺着他!
你沉默有时,哑声回道:绛瑛,我在梦中曾有过一个孩儿。是个女娃儿,大名叫素素,小名叫狗儿,就在刚才,她被伯劳吃去了。我养了三年,从这么一点点养起,她刚刚会叫“阿爹”,就没有了。
她听了心一缩——天爷!怪道我主疯成这样,原是有这般因果!
她没听出来,你的时间已经停在狗儿被吃去的那天,再也不往前了。
你被但生关入地底,相互缠扯的那些时日,永远地丢失了。他恨到极处,把在你梦中杀人放火的恶事全都一口认了下来,并且还要添油加醋激你,你恨不能将他食肉寝皮。你们彼此之间,爱恨纠缠如业火。天道在此时,方才揭开“情劫”险恶且叵测的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你将腕脉割伤后不久,但生为你造了一个能见天日的小小花园。你常常在花园中呆坐望天,动也不动,一坐就坐到他来带你走。他见你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一时着恼,想着正该横下一条心,将你变为他附庸;一时又心痛,想着要不还是说些软话,哄你回心转意。
这魔物当真多情。他的多情与你的无情,正好是个对照。他因多情而着恼,你用无情来消解苦痛,奈何谁也得不到真正想要的,只能这么延宕下去,终不能从情劫中解脱。
自狗儿被伯劳吃去那晚开始,你的梦中就是一片空白,空白到了让你不敢合眼的地步。起初你以为只要求他、事事顺他,说不定他会让伯劳把你的狗儿吐出来还给你。但只过了一晚,你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恨不能把这段记忆从你脑中割去,叫你从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孩儿,又如何会把她还给你。有时候,他看你眸中一片哀毁,气恨又心痛。他宁愿你恨他,恨也是好的,多数时候,恨比爱长久。
一夜,你空白的梦境中,忽然来了一个胭脂。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说:柳桥,我依约来接你了。往下这篇话,你需仔细听好——你要找到一片若叶草,吃下去,明夕,自会有人将你带往鸦鸣之国,我们从那儿穿过去,通过魔域与人间的裂隙出去……
梦到此处,你猛地醒了过来,心跳如擂鼓。你反复想着梦中胭脂说的话,好久不转的脑子此时勉力转着——若叶草这处虽不常见,但若认真去寻,也能寻到。明晚他有事,不会到你这儿来,这或许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此番你比往常谨慎许多,找那若叶草也找得不动声色,就连绛瑛也没觉察出来你的异样。她照魔主吩咐紧守着你,待他三日后回来,你那“魔躯”炼化完成,他便要带你脱出轮回,彻底入魔。
那夜一切都平常,只是更漏下到二层时,绛瑛睡着了。守着你的其他大魔无一例外,全都睡着了。你知道这不是什么天赐良机,而是有“人”在暗中帮你。这“人”是谁再明显不过,就是那些不愿见你惑乱魔主的大魔们。说直白些,若没有亚父暗中相助,你连这个门都出不去,更别提一路顺利到了鸦鸣之国。送你的“人”送到鸦鸣之国的入口便不再送,余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鸦鸣之国是万鬼死后的去处,里面烟树迷蒙,雾气茫茫,群鸦于鬼墓之上森森而鸣,间或听闻一两声鬼哭。放在往昔,你必定是要惊破胆的,可现如今你不知道怕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这鬼蜮当中,直走到路的尽头,一条巨蛇等在那处。
你唤她:胭脂。
她将头垂下,轻轻蹭了蹭你肩膊,又把头探低,要将你载到头顶。再是不知道怕,这时刻也还是要怕的,你狠闭上眼,骑上去,紧紧抱住她额角。她载着你从鸦鸣之国那一片参天巨木上飞过。耳边呼呼风声掠过,你看不到下方景象,自然也看不到胭脂身上的血,落了一路。她来接你,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便是她一条蛇尾,她把蛇尾卖给了贪婪的鸦鸣之国管事,换来你和她安全过境的一张保票。
一直到这儿,你们都还算顺利。事情起变是从你们通过魔域与人间的裂隙开始的。初时一切都无甚异样,还有几步你们就要脱离魔域,进入人间了。你和她悬着的心这时都放下一半,她甚至都化身为人,等着与你走过最后这几步了。不曾想变起突然,你被一股巨力吸走,你们全无防备。胭脂反手一抓,死死攥住你衣角,那股巨力将你们带往地底,几番拼扯,你衣角碎裂,她一时来不及再捉住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拖了回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还在挣扎,想要与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抗衡,直到你看到了但生。他就站在离你们不远处,目光森然,志在必得。
胭脂!带我走!!你答应过我的!!!
你整个人悬在半空,被挟往裂开的一条深谷。那里通往幽冥地底。
胭脂听闻你撕心裂肺的哭喊,奋力搏出,长啸一声现出原身,只见一条巨蛇卷地而来,紧紧缠住你,往人间拉扯。两股力量在角力,拉锯多时,胭脂不敌,她凄然望你一眼,拼尽全力撕开自己,舍出内丹,那内丹光焰巨盛,从半空击下,将你整个击碎……
或许她早就看出你对湮灭的热望,于是舍命相陪,叫你得偿所愿。
这都是一瞬的事。
但生出手时,只捞到四散的内丹,捞不到你,你身为凡人,被大妖内丹撞碎,那便化为尘屑,再不能转生。
这大妖当真一身好胆!
在碾压一切的强权面前,你无依无靠、无能为力,可你还有最后一招——将己身决然毁去,从此不复再来。
不知但生是否明白,弱者的报复,往往最为惨烈。
谁也说不清当时他那种痛与悔。那又如何,散去的,终究不会再有了。
胭脂的魂魄被押往饿鬼道,钉在地底永世不得超生,残损的肉身却还留在世间庇护你那一缕小小的残魄。内丹将你撞碎那一瞬间,她起了私心,她舍不下你,于你魂飞魄散之时偷偷含了一缕残魄在嘴里,这么小一缕,不会有人发现的。她想。只要这缕残魄还在她嘴里,在她庞大的妖身彻底散灭之前,她还能护着你,你还能陪着她。你不是说过很想过一过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的日子吗?千年岁月风尘过后,万一她护不住你了,这缕小小残魄被逼转生,她或许可以给你一小段这样的日子,从此不留遗憾。
她答应你的,当真是用命去践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不知但生与天道做了一笔怎样的交易,十年之后,天道将弥勒派往六界,去搜寻你踪迹。其实谁也都不抱指望了的,那样境况下,别说是人或是半魔,就是大魔也未必能持魂不散。之所以还要去做这无用之功,大约是为了给但生一个交代吧。弥勒是掌管来世之佛,若他出手还找不到,那但生也好死心了。
倏忽又过了百年,弥勒探知一缕极细极细的脉息,像是你,又像是那蛇妖。他回到当年巨蛇殒身处,从她嘴里掏出了你。你一缕残魄惊惶失措,苦求弥勒将你碾碎,碾成尘屑,于天地间再不留痕迹。弥勒长叹一声道,当年那大妖拼着一条命用内丹把你撞碎,若真是业力除尽,你早该化干净了,时至今日,还让诸天寻着你这缕残魄的踪迹,那便是业力未除。天意。又说,你是他劫数,业力未除,碾碎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生受这一遭?
当年之事,诸天都已传遍,知悉因果的弥勒,对你生出了慈悲心,他问你:你不愿转生么?
你哭得出不来声,他未曾见过一缕残魄也能伤怀成这副模样,于是长叹一气道:那便罢了。你且去。只是,下回再有来寻你的,你怕是躲不过去啊……
说完,弥勒手结一枚印记,将你封入大蛇躯壳内,那缕残魄的气息与蛇妖的妖气混在一起,暂时消匿了踪迹。他回去报予天道,说是百年以来,踏遍六界未曾觅得你半点音信,想是已然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了,依他看,也不必再找了。
但生不信,还专程去寻过弥勒。这掌管来世的佛满面慈悲,劝他看开些,放过自己,也放过旁的人。他不听,还要去找。
千年之后,弥勒所结印记淡去,大蛇的躯壳也已散做尘泥,你那缕残魄无处遁逃,但生寻到你,随你一同入了轮回。因你寄身蛇躯千年,入轮回时也把胭脂的一小部分妖气带了过去。你转生在明末一户半耕半读的穷书生家中,与但生、胭脂纠缠数年,他们二人守你守了千年,终于守到你时,爱欲决堤,贪欢太过,竟生生将你爱杀。两百多年后,你又再度转生在一片不见尽头的野莲海边,这世,你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知画莲的痴人。也叫柳桥。
——第一世完结——
第26章孽缘
这一世,你托生在一户半耕半读的穷书生家中,家在兖州府东平州滋阳县,父母双全,你父柳深,你娘张凤真,他们二人膝下只得你一人,因而疼你爱你,如珠如宝。这一世,你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只不过你娘生落你后得了慢疾,体弱多病,家中一应事务帮衬不得,全靠你父一人勉力支撑,一家人靠着几亩薄田与你父做塾师的束修,勉强糊口。
这年是明崇祯五年,东平大旱,方圆数百里颗粒无收,眼见着一家人有饿毙之虞,你父不得不修书一封,开口求了一个从未求过的人。那人远在泉州,你父于他有救命之恩,早在两年之前,他便已有书信送来,说是仰慕你父人品学问,求你父到他处执掌家学,教育宗族之内一干子弟,当时你父因路途遥远,不忍抛撇你母子二人,并未应允。到了此时,日暮穷途,为免一家人饿死,你父也只能应了这份差,带上你先去泉州看看状况。你娘体弱,当不得这千里迢迢一路风尘,只能守在家中,待之后一切落定了,再来接她由水路缓缓过去。那年你十七,从不曾离开过娘亲,也从不曾离开过家,你娘握定你手哭个不休,你父子二人俱各落泪,小小一个家中一片伤惨。后来还是你娘陪嫁的奶妈张婶儿挨个把你们劝住了,说是就要出远门了,不兴这样做兆头的,即便做不到笑脸送出门,也不好再哭了。又说你们父子这一路有她家老头子照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你娘生平最听自家奶妈的话,听她说“做兆头”已吓得收了一半的泪,再听她说有张叔跟着照料,另一半的泪也收了,就是抽噎着要你父子二人一路当心,到了之后早日来信报平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就分别了,你们父子二人满心的离情别绪启程赴泉州,水陆兼程地走了数十日,终于到了。那时正是春浓,刺桐花开满城,红花绿树,似火欲烧。你们从海上来,碧水尽头,就是一片这样的花红似火,无数商船点缀在红花碧海中间,那繁盛的景象,你们从未见过。泉州城中的豪阔奢靡,你们也从未见过,此时走在热闹的街市上,过惯了“柴门小户、荷锄来归”的日子,乍见乍听都是声色,你们颇为不惯。你怯怯地缩在马车内,拈起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看外头花花世界,炫人眼目。
许是水土不服吧,这一路上你先是得了伤风,半好之后又开始咳嗽,日夜不停,咳得撕心裂肺,将你父咳得白发都添了好些。到泉州城后,他头一件事,便是去投那邀他来的人,请他为你延医看病。
你们去投的这个人姓杨名振甫,字思谦,是现如今杨家的话事人。若时光倒退千八百年,他们这家,你们还真高攀不上——六朝隋唐时的弘农杨家正是他本家,后来到了残唐五代时,朱温屠灭门阀,几乎遭了灭顶之灾的本家只余他们这一支,先是远远迁至江浙,后又迁至闽地,虽说是“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但他们这家也远远超乎了寻常,又因在泉州本地世代经营,很是有根基,进了这处地界,他家便是俗语讲的“地头蛇”了。既是“地头蛇”,寻个治嗽疾的圣手还不是手到擒来?把你们安顿好之后,杨家便派人请来医者,开出方子吃过几日,你嗽疾便去了大半。见你好得差不多了,你父才有心思去支应差使。差使就是去设在宗祠内的家学,给杨家族内子弟授学。他授学的都是十五往上的学生,小的自有旁的业师来教,每日课业不重,还有些闲暇在家陪你。加上杨振甫待他很是恭敬,他手底下十来号学生也各有家学渊源,尊师重道,天资聪颖,教起来不算吃力,你们在泉州呆了半月之后,你父决定将家安在此处,预备过段时日就去把你娘接来,一家团圆。
谁知还未及起行便出了事端,你们不得不从泉州逃往金陵。
事端其实本不该成事端,奈何造化弄人。
还是回过头去说这事端吧。
你那嗽疾断根之后,你父便要你将课业重新拾起,为着方便辅导课业,他让你随他到杨家家学去,与杨家宗族子弟一同听他授学。
到学那日,你一进门,十多双眼睛全都往你那儿跑了……
之前在家时,你父并未让你与其他学生一同授学,只在他一日闲暇之余,单独与你讲课,这是你头一次要与这么些人同坐一处听讲,心内本就不自在,他们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你更加紧张,立时想要打退堂鼓,从大门口溜走了。你父将你牵进来,安你坐到他师席正对面,又说与其他学生知道,你是他独养儿子,还请同门多看顾你。其他人听闻他这样说,都把目光收了回去,仅只那一个,目光一直黏在你身上收不回来。
那人名叫杨遂春,字子承,是杨振甫的儿子,现年十八,生得一表人才,学问也好。杨振甫为人不茍言笑,但谈到家中这根独苗时,脸上也是止不住要带笑的。就这么一个人,偏偏恋上了你。恋得成了病,痴缠到送了命,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彼时闽地男风炽盛,休说巨宦富室,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常见结“契兄”“契弟”的。结为契兄弟的两人,一样要三媒六证,花轿进门,契兄父母将契弟当另个儿子养,也当子媳一般养,契弟到了婚娶的年岁,契兄家要为其置办迎娶新妇的一应物事,婚娶之后,契兄弟仍然同床共枕的也有大把。这样风气下,你一个初来乍到、毫不知情的北人,被那满屋怀着春心的男汉渴看一番,本也平常。后来听闻你系业师独子,屋里那十来颗躁动不安的心,大都熄了那“折花”的心思,只有杨遂春那颗心一直不肯熄。那天一整天,他都在偷偷看你,看你黏着你父,跟进跟出,始终寻不到时机与你单独说话。转天好不容易说上话了,说的又是些全不相干的,及至到了快要散学时,他总算截住暂时落单的你,邀你今晚与他一同出街看花灯,你讷讷回他说家父还要考校功课,夜里你是不出门的。他回说那白日也行,明日家学放旬假,正好可带你四处逛逛,吃几味有名小吃。你还是讷讷回他,你向来爱清净,不大愿意出街,多谢盛情了。他还要再说,你撑伞追上你父,匆匆走入一片雨丝中,剩他一人在原地呆看你背影,一看看好久。
因你自小有弱症,你父母怕养你不大,总是拘着你,不让你往外走。稍大些了,又嫌外头人多且杂,怕你沾染上病,也不愿带你去走市集,人稍多些的地方,都不让你去。故而你都到了这般年岁了,还是脸生面嫩,不论跟谁说话,说不上几句就要脸红。
这一世对你一味庇护的父母,不知好还是不好,他们把你塞在羽翼下,总不肯让你见风雨,若是能庇护你一世还好,最怕半途抛撇,剩你一人,叫你如何在这世上存活?都说为人父母者,爱之深则为之计长远,然而当时你父母并无计长远的心,因此事端一出,措手不及,险些将你一同赔进去。
只是当时世道尚且还未露出乱离的苗头,你父亦有相当自信能够护得你周全。
谁又能先预知那变幻无常的世事呢?
就像你们都不能预知杨遂春迷你迷得吃不下睡不着,夜里起来画了几十上百张你,一夜夜累积,那画铺满了他的卧房。画你仍然不足以让他那颗燥热的心凉下来时,他便写信,也是几十上百封地写,只不过当时还要脸,信写了无数,却一封也不敢送交你手。他约你约了十来次,没有一次你是肯的。后来他许是绝了将你约出来的心,竟然径直追到了你家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振甫将你们安置在离杨氏宗祠不远的一处别业,屋舍小而精致,你与你父,加上张叔,三人住刚刚好。散学后,你与你父会从祠堂西角门出去,过一条浮桥,走不多久就到居处了,很是近便。他无数次躲在宗祠廊檐下看你,看得且是细致,连你生白一张脸上小小一根青筋都看分明了,夜里回去就在纸上描。
泉州傍海,海风吹拂,日光酷烈,本帮人少有生得白皙的。似你这般白得像玉石雕琢出来的,总能引他怀想,若是让你躺在黑绸上,那是怎样一副动人心魄的艳景。想得多了,他就真的走去把黑绸买来,一买买好多,堆得库房都装不下,招来他爹一顿好骂。他想你想得入了魔怔,三不管五不顾地寻时机与你说话,给你送东西讨好你,然而话说不上几句,东西也从未送出去过,惹得他发急,一宿一宿地熬着,一点办法也没有。熬到后来,他终于下了决心,要把心意摆到你面前叫你知道。
这天他追到你家,厚着脸皮跟进家门,趁着你父入后堂拿好茶待客时,他硬往你手上塞了一团物事,你不敢收,又塞回给他,这回他真正发了急,拉起你手,把东西死死摁进你掌心,再不许你塞回来。恰在此时,你父从后堂回来,把你们两人都吓一跳,那东西来不及送回他手上,就这么窝在了你手掌心。他走后你打开一看——是一条相思子做的手串,还有一方手帕,手帕上边写了字,写的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子衿》是《诗经》里的名篇,经过千年演义,不知怎的,后世居然都拿它来表相思了。你过了半歇才回过味来,杨遂春是在向你表相思。你平日里深居简出,对此地结“契兄”“契弟”的风俗无从知晓,此时被他一条手串一方手帕,将同性相思直摊到面前,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本帮人或是在本地久住的,大多会将这心意当做褒奖,有意的便往来联络,无意的一笑便罢。把这事认真当做事的,还真不多。
在你十七年的岁月往还当中,还从未收到过这般刻骨而直接的相思心意,且表心意的这人,还是个男子。这类心意,你是断不敢受的,于是他塞进你手心的东西成了烫手山芋,你不知该怎样办才好,亦不敢告知你父,因这类事体暗昧难言,你父又是刻板之人,更不好说与他知。你只能将这东西先收好,打算转天还给他,跟他说清楚,让他断了这份心思。
转天他见你偷偷看他,心头一热,以为你要接他相思,谁想到头来却是将这份相思心意退回给他,且还明说了你们之间不合适。他问你哪处不合适?不等你答又急急接口说道:我家饶有资财,日后家产生意全是我的,况且功名路上我也不差,定会挣来一份出身,将来你若跟我……跟我……
你静待他说完,不想他也是头次做这样剖心道白的事,说了一半,羞得说不下去了。你犹豫片时,小声回他:我自小有弱症,恐怕活不了多久,今生也从未想过要与谁结缘。你这心意,恕我不能领受。
还有多余的话没说,你怕他更伤心。
比如说你从未想过要与另个人如何,非要如何不可,也是按男婚女嫁的路数来走,不会与谁搞断袖。
因你自小有弱症,你父母在婚事上的考虑,都是选那家室清白、样貌平常的女娘,你们小夫妻的情事间隔有序,待女方坐胎了,便可不必再往这上头走。由此可见,你父母相当清楚,情事于你,是会要命的。原本可活三五十岁,情事上一旦剥丧太过,便会早早把你一条命送掉。他们太怕失掉你,以至于直到如今还未认真筹划你的婚事。
他们与你,谁又能到想离家一趟,还把个男子招惹来了呢?
杨遂春听岔了你的话,或许是他不肯认你这委婉的推拒吧,就抢白道:身子不好可以调理的么,我家多的是好药,为我家做事的名医也不少,你不必担心……对了,不如你住到我家去,我姐夫他们家是杏林世家,住过来求医问诊也方便些!
说罢,他情不自禁想去牵你手,你不动声色地退过一边,避开了。手串与手帕,你还给他,他不肯接,你便放在他身旁一张小几上,而后告罪匆匆离开。
打那往后,你便尽量避开他,避不及时,你就低眉垂目躲掉他灼热而多情的目光。这样追与躲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你十八岁生辰那天。
那天你父并未请客,想着按照家中旧俗简单给你过一过便罢。谁知近午时分忽然来了几个学生,当中就有杨遂春,他们都带一份厚礼,说是要给你过生辰,你父婉拒不过,只得让张叔出街多买几样熟食回来添菜。学生带的厚礼当中有酒,还不少,吃喝起来,他们几人围定你父敬酒,你父酒量虽好,却也当不过这般敬法,很快便醉得不知人事,那几个灌他酒的学生把他搀进房内休息。人散后,屋内只剩你和杨遂春了。他想你想得几乎要发疯,此时得了机会,立马坐到你近旁,诉说相思难耐:行之,我、我想、想与你结契兄弟!你放心,我家早已备下厚礼,绝不会亏了你……
他边说边迫近,近到你觉得不舒服了,就想躲开。他不让你躲,一把搂住你,凑向你颈边狠嗅,嗅到迷醉,他一口咬了上去!
你惊跳起身,被他压了下去,那时他已有了迷疯的症兆,你全然不知,还当他是玩笑开过了头。却不料他将你打横抱起,寻一处僻静地界就要用强。幸好张叔赶到,将事情闹破,直闹到杨振甫那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碰上这样没脸的事,杨振甫暴怒,狠捶了杨遂春一顿,将他关入家中,暂时不许他去家学,跟着他胡闹的几个宗族子弟也挨了罚。主使的和帮衬的都罚过了,还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知又没有。
在家中关了半个月,生生把杨遂春关疯了。他在家中发疯,写的念的,都是你。他爹娘进到他屋,见到铺天盖地的柳桥、柳行之,又见到半疯的独养儿子赖在地上发疯,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句句都离不开你。看过听过,大人们又气又心痛,气他不争气,心痛他这般痴心,居然为了一个人生生熬疯了。请了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治,大夫看过后只是摇头,说他这是桃花疯,这样疯病发出来,除非能把他心心念念的事体都了结了,否则好不了。又请了搞厌胜的巫师、驱鬼的和尚道士上门,都不管用。
杨遂春的娘杨方氏跪在地上求杨振甫,求他去跟你父说,让你父把你给杨遂春。杨振甫心神俱疲,沉声问她:你要我去求我救命恩人,让他舍了自家独苗再救我儿一命?!亏你说得出口!你儿是儿,旁人的儿便不是儿了么?!若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你看你儿做的那叫什么事?!
杨方氏抱住他双足不让他走,哭得声儿都变了:我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自然要多疼他几分!可老爷这么些年来就只得这根独苗,也忍心见他这样疯下去么?!再不得他来救命,我儿便要没命了!!
杨振甫一把将她搀起,无奈道:你且去歇息,我自有分寸。
杨方氏以为他改了主意,愿意去求人了,也就宽心收泪,放他出去走消息。
他们二人都不知道,那时节杨遂春已翻墙出门,现下正在家学外边堵你。他人是疯了,但还知道要去见的是心上人,身上装装整整,弄得很是齐楚干净,乍一看像是病好了。与同窗寒暄时也说的头头是道,他的疯只有在见到你时才会显露——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就敢当街将你压倒,扒衣撕裤,且他疯起来力大无穷,没三四个健壮男汉过来,根本拉不住他!
你父与你均被吓住,当日你父就向杨振甫交了一封辞信,内中委婉地说了自家才疏学浅,有负重托,这掌教之职,还请他另聘高明。
杨振甫心内负疚,说了许多好话,又保证再不让他那疯儿子上门缠扰你,又说如今课业上至一半,秋闱开考在即,此时骤然更换业师,对子弟们怕是不大好。你父沉吟良久,勉强答应留至秋闱结束。
你父此时才省得,原来男子也是会出险的!
他嘴上不说,心内已着了紧,要张叔跟定你,千万莫让你独自出街。
那日那场光天化日之下的闹剧过后,杨遂春的疯病更甚一层,偶有好的时候,他便流着泪向自家的娘说心事:阿娘,我想、想……
他娘应他:想什么?快说,我的乖儿!见你病成这般模样,娘要心痛死了!
他哭得眼肿,边哭边说我想与柳桥结契兄弟……想亲他摸他,与他做那样事体……
他娘还是应他:我的乖儿,娘为你办!哪怕豁出命去,娘也为你办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是哭:我等不得了,我现在就要他!
他娘与他哭做一团:天呵!现时我上哪儿去给你弄人啊!
他几个姐姐也在一旁哭,哭得全家上下一片愁惨,后来还是他家二女婿出了个主意,让他们急从南馆中寻一个干净小倌,送进他屋暂且骗过他。
谁都知道这是个馊主意,可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那小倌送进去,他果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来,隔都隔不住。
因他是初次,又在疯癫当中,全不晓得如何,只会一味狠弄,由黑到白,弄了整夜,第二天一看,那小倌被他弄得软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南馆的龟公过来闹了一场,杨家给了十倍的价,那龟公才才骂骂咧咧地把人抬走。
杨振甫从外做事回来,听闻家中闹得不像,又听闻家里从南馆弄了人回来应付杨遂春,怒得摔碗砸盏,把出馊主意的二女婿臭骂一通还不解气,又把杨遂春从屋里拖出来暴捶一顿,还朝他脸上啐吐沫,骂他辱没先人。
此时杨遂春脸上只剩春情,任他爹如何骂,他都只是笑,一脸得尝所愿的傻笑。他娘杨方氏抱着他哭个不休,边哭边嚎:儿啊!你要有个好歹,娘也不活啦!都是他害的你,娘去将他给你绑来……
杨振甫耳听得杨方氏说那荒唐话,气恨道:怎么?你儿当街做的那些混账事体很有脸么?!还好意思怪到旁人头上!就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死了才好!!
杨振甫也是气昏了头了,竟随口将这样带咒的话说出来,不想后来居然一语成谶。
杨家的事,该算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吧,他们家上南馆找小倌的事,很快便传到你父耳中,你父着慌,急遣张叔秘密将你送往一处临海的荒屋藏好,待他把手头事务交托好后,你们即刻乘船归返兖州老家。
杨家是此处“地头蛇”,只要杨方氏想找,这片地界上没有地方能藏得住你。母爱到了此时几乎带着蒙昧,她寻得你踪迹后,竟派人将杨遂春送去,又将守着你的张叔制住,一心要让她的儿遂愿——待生米做成熟饭后,看你还往哪跑!
张叔被来人制住时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你根本不知道杨方氏派来的人已将各个出口堵上,单放她儿进来找你,一偿相思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行之!
差不多全疯了的杨遂春唤你,你回头,正看见一个飞扑而来的杨遂春。他一个飞扑将你兜头扑住,紧紧箍在怀中:行之,你怎的跑到了这处,害我好找!
你已懵了,半晌没回过神,任他将你挟往屋内。他将你压倒,情深意切地对你说:昨夜你我情谐,今日我们便上庙里酬神,结为契兄弟,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你脑子里一片茫然,浑不知他说的与你什么相干。直到他拿出昨夜的精神,对你动手。你奋力挣扎,喊爹娘、喊张叔,他们要么去得远,要么无能为力,都救不及你。这是他二次用强,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他还是个雏儿,晓得羞,这次他以为昨夜你们已然做过,到了此时全无顾忌,放心大胆地朝你伸手。听你哭叫,他不解,还凑到你耳边说起那不堪入耳的话来:行之,到了这时你还要玩欲擒故纵么?昨夜你明明说你那处痒,要我狠些弄,越狠你越快活的……嘻嘻,昨夜你那处的淫涎流得我身上到处都是,明明快活欲死,你还嘴硬说不要!
他疯起来几名健壮男汉尚且拉不住,何况是你,且只有你。他死死压住你,待要入港,你被逼至绝境,猛地爆发出一股力气,那聚起来的力气从你膝盖送出去,对着他“子孙袋”一顶,他痛得如熟虾一般蜷起身,手下一松,你藉此得以脱逃。
第27章疯病
把守各处入口的人忽略了一处坍颓的小门,你从那儿钻出去,跑得慌不择路,直跑到路的尽头,那是一座落差悬殊的海崖,从此处坠下去,不死也残。
杨遂春追上来了,他身边的人也追上来了,你逃无可逃,只剩坠崖一途。
那一瞬,杨遂春忽然神思清明起来,好的时候,他明白此生此世,你与他绝无可能,更不忍害你坠崖丢了性命,他流泪劝你回来,说他们会退走,走得远远的,要你千万不能做傻事。
你衣衫不整,海风迎面吹拂,将你本已不能蔽体的衣衫吹得大开,日光之下,你白得晃眼。他见你紧扯住飞起的衣衫往崖边靠,明显不愿信他,那疯病又起了苗头。他从旁人手上夺来一把刀,朝你喊话:行之,你回来!
你惶惶然望他一眼,继续朝崖边靠,他往他腕脉上划了深深一刀,血流出来,他带来的人一片惊声,都着了慌,都想冲上前去为他压住那不停涌血的伤口。他斥他们,不许他们靠近,而后一步步朝你那头走,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劝你:行之,你回来,你总不忍见我在你面前流尽血死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说着,他疯病犯了,话又走往邪路去:行之,你到我身边来,我疼顾你……我说到做到……你不来么?
他见你还不肯来,又往腕上划一刀。
你见他血流满身,一阵晕眩欲呕,你和他均是面色惨白,你是吓住了,他是血流得过多。
他离你仅有几步之遥,此时飞身朝你一扑,你想也不想便往崖下跳,你跳时他恰好扑住你,你们二人一同坠下。
捞上来时,你们都已昏厥过去,杨遂春死死抱住你,那手掰都掰不开,底下人慌忙将你们一同送回杨家本宅,杨方氏见了这惨况,当场晕死,醒来又哭。你父与杨振甫赶来,看到你们缠在一处,半日出不得声。你父说要带你走,杨方氏闻言,不顾男女大防,从屋内奔出,跪在地上哭求你父,求他救一救杨遂春的命。你父见你双目紧闭,一丝两气,心如刀割,硬起心肠拒了杨方氏,不论如何也要将你带走。杨遂春的娘与他一个德性,谁不顺她意了,她就敢拿命做赌,只见她拔出头上发簪,刺向颈侧,好在那发簪不甚锋利,又被杨振甫一手截下,不然,今日杨家便要多送一条人命!
你父几时见过这样场面,当时就被她唬住,再不好提将你带走的事。
入夜时分,杨遂春先你一步醒来,他已入弥留,此时正是回光返照。
因他死死抱着你不肯撒手,只得放你们二人对脸侧躺。他开眼看到你苍白的睡颜,有那么一瞬神思又清明起来,话说不出口,只是哭。他颤抖着用手描摹你的脸,满心的不舍。
行之……你为何不肯爱我……我好苦啊……救我……救我……
你跟了我去吧,到了那头,我们还结契兄弟,好不好……
你在他喃喃低语中醒转,甫一睁眼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挣扎着往床榻深处退,他追过来,用尽全力拽住你一只脚,又顺着脚爬上来,拿了一条腰带套住你脖子,狠命往两头拽:行之,我舍不下你,你陪我一同去吧……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于是铁了心要收掉你一条命。
你被他勒得几乎气绝,出不来声,只出来两行长泪,沾湿他腰带。
幸好杨振甫及时赶到,一个巴掌甩过去,把自家儿子甩倒,硬将你从那条夺命的腰带下救出来。
杨遂春疯病再发,他狂笑着指着你道:柳行之!我生时得不到你,死后便做鬼缠你!我家人也听分明,若不把他给我,做鬼我也要将这家闹败!
杨振甫痛怒交织,不再理会自家疯儿,只将你搀起,带离此处。
杨遂春行将就木时,还不肯放过你,趁你从旁过,一把抢过你手,咬上你手背,咬得出血,在上边留下几个深深的牙印……
你被他一吓,加上落海受惊,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又晕死过去。
杨遂春断续闹了一夜,天将明时咽了气。他咽气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死不瞑目。杨方氏哭至此时,已然无泪,只哑着嗓子交代底下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你找到,弄回来,她要把你送给他死不瞑目的儿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振甫是太知道自家婆娘脾性了,于是连夜将你们送出海,又下了封口令,决不许送你们的人将你们的行踪透出去。杨振甫固然有这样的先手安排,可杨方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一个泉州本地望族出身的嫡女,嫁予杨振甫做填房这么些年,对整个杨家的掌控远远超出杨振甫的预料。她下的令与杨振甫下的令,真说不好谁的更灵一些。
你们临航前的最后一刻,杨方氏的人果然追了过来,幸好有杨振甫拦着,你们才险险脱身。
历经此番波折,你父算是怕了,一心只想着回兖州老家,还是家中好,没有外边这些恶风险浪,哪怕是一家人一同饿毙,也强似这样担惊受怕。筹划是这般筹划,可筹划赶不上变化,你的病来势汹汹,旧症与新症一同翻上来,眼见着病得不详了,你父不敢再走,停在一处小乡邑为你寻医问诊。开过方子吃了几日,并不见效用,那医士给你父出了个主意,让他带你到附近一家道观看看,那处最擅收惊,若是药石无用,何妨求一求鬼神呢。
道观是一处小得不能再小的道观,里面住了一个不老不嫩的道士,见你们过来,只说了一句话:他这是厉鬼缠身,我这儿救不了,不过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折往金陵去,那处人烟繁盛,歌舞管弦,终日不歇,或者可以借那处的人气压制那纠缠不休的厉鬼。若要彻底将它驱走,还得去寻那命带魁罡之人,金魁罡或水魁罡最好,俗语说“命带魁罡,鬼神退避”,但看你们有无缘分寻着那命定之人了。
道士所言,你父听不甚懂,他只知最好将你带往金陵,还要往那人烟繁盛处走。
第28章抢人
几日后,你在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中醒来,睁眼一看,此时已是暗晚,周遭仍旧热闹非凡,人声乐声,不休不歇,一条秦淮河,半城灯光影,夜风中飘来浓腻的香气,正是此地风月场中的标榜。你静静发了一会儿呆,末后才发现自己身在一艘小船上,小船载着你与你父、张叔三人晃晃摇摇,在一片花船中穿行。你不知到了何处,便唤你父,你父见你昏睡许多时日后终于醒转,悲欣交集,忙不迭地过来,将你扶靠他肩膊,一下下替你摩着心口顺气:儿啊,可好些了么?
你听得你父话中带着哭腔,就知这段时日以来,你的病让他颇多磨折,必定是吃不下睡不着,才有这样一把苍老的声。
为使你父宽怀,你勉强应道:儿好多了,阿爹且宽心。
你这话说的早了些,这天夜里,你们刚在一处客舍安置好,你父见你睡下,就出去了一会儿,想问问店东何处有便宜些的房舍可赁。他走后不久,你就开始做梦,梦见浑身是血的杨遂春口里叫着“行之,我的心肝儿”,一步步走向你。梦中,那死鬼嘴里说的淫言秽语花样不断翻新,不臊死你不罢休。原来还只是动嘴,这几日,他已开始动手。许是死得太不甘心,他的执念穿透你梦境直逼而来。
待你挣扎出梦境,他在梦中已把所有求而不得的事做完了。你驱不走他,因他拼着不转生也要死缠你。
这样可怖又秽亵的梦境,你不知该如何跟至亲说,你父也不曾觉察,直到某次他从外回来,见睡梦中的你满头细汗,双颊绯红,口内呻吟有声,一看即知是在度春情。你父大骇,慌忙将你摇醒,问你究竟梦见何事,你不敢说,只含糊应他是被褥盖得厚了。你父不信,因他猛然见你颈间肩头多了几处红痕,不像是蚊叮虫咬,倒像是度春情时的情咬。你父逼问你,你犹豫许久,终于和盘托出,这一下将他吓得不轻,坐卧不安地熬了一夜,转天把赁屋的事放过一边,先去寻了此地的神婆。那神婆与先前道士说的话一般样,都是让他去寻命带魁罡之人。魁罡成格者,需是生于庚辰、庚戌、戊戌、壬辰这四日之人,可这茫茫人海,要上何处去寻啊!
那神婆笑说正是巧了,老身这儿还真有一人可荐予你,只不知你可愿去寻这样人来帮衬。
你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一再求她将那人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快快道来。
她说,此人花名胭脂,家住秦淮河边旧院,是风月场中的魁首,这金陵城内的妓寨,泰半是她家产业,莫说金陵,整个应天府几十上百家妓寨都在她手下,这人并不是你们读书人爱交道的“清白人家”,如何,还要去寻么?
你父闻言,颇多犹豫,但思想起你病况,又不敢拖延,还是求她将这叫“胭脂”的人的居处告知,他先去做个头阵,相看一番。
胭脂家住旧院不错,是风月场中的魁首也不错,但混到她这步境界,就不是随意哪个来都能见上的了。你父尽心备了些许薄礼,等了许久,只等得一句话:要见也行,让那真正要见的人自己来。你父愁苦,一头怕你在梦中被那死鬼纠缠,另一头又怕你被这风月场中的魁首赚去。依他本心,是想相看过后,若是伊的长相稍稍规矩些便也罢了,就怕是那类长得妖冶,又爱在情事上盘剥人的,将你送去,鬼是躲过了,人却又躲不过,还是要命啊!
这一面没见上,你父铩羽而归,当晚回去,又见你被缠扰得不堪,且这梦不分日夜,只要是入梦,那死鬼必定寻来,这一日日拖下去,怕把你拖成怯症。他思来想去,心一横,还是雇来一辆车,将你送至旧院那头,求“胭脂”救你一命。你们来得不巧,胭脂正好出去了,问守门的她几时能回,答说归期不定,你父怕回去再来,两边会再度错过去,就带着你在她楼下等。等过不多时,你又要睡去,坠入梦中前,你无力地牵住你父衫袖,似是想求他来救,他无能为力,能做的不过是紧守在旁,随时预备将你摇醒。为人父母,碰到这般神鬼事,既无法将那缠身的厉鬼灭去,又无法将自家孩儿从惊怖当中解救,你父心内的愧疚与自责,也是另一种难言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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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惊得呆住了,凭着本能将你护在身下,死也不让他们将你抢走!
他不知道这帮人为何要来抢人,直到他听到当中一人说的一句话。他说,动作快当些,少爷就要下葬了,若是还拿不到人,夫人那头不好交差!
你父心头惊跳——难不成是杨家过来的人?!可他来金陵的事并无第二个知晓啊,怎的他们还追至此处来了?!
你们本来要回兖州老家的,中途改道来的金陵,这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走的都不是官道,行踪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你父已然忘却,你们初到金陵那日,在客舍中遇见一位故旧,两人相谈,还谈到了杨振甫丧子之事,当时那故旧满脸痛惜道:可怜思谦只得这根独苗,一旦抛撇,多少伤惨!这后生我见过,一表人才,待人接物且是老道,学问也好,若不是遭此情劫,往后定有大进益啊!
当时你父闻言并无话说,只是唯唯。
那故旧还说到那场丧事上的诡闻:据说杨遂春再三不肯闭眼,他娘杨方氏亲口许他,定要将那引他丧命的人弄回来,与他同棺埋下地底,他才把眼闭上。杨振甫斥杨方氏胡闹,说是让做纸活儿的人给杨遂春扎一个茅娘与他同葬便罢,如何敢去害另条人命!谁想杨振甫话音才落,方才已闭了眼的杨遂春,那双眼又张开了……
你父闻言,毛骨悚然,再不敢深谈,匆忙找个由头避开去,谁知那故旧转头就将你们行踪卖给了杨方氏。
这时围定你们的,是十来二十条壮汉,为保万无一失,这条街面上的两个出口还派了不少人手把守。看来,杨方氏是铁了心要把你捉回去,给她的儿殉葬了。
你落海受惊,身体还不曾将养好,一路上又被杨遂春在梦中缠磨,此时正发着高热,那帮人要捉你,是再容易不过。他们将你从你父身边强拖出来,正要塞上车运走,有人发话了。
那人从一条花船上下来,笑吟吟地把他们望着,轻启檀口道:诸位在我家门口绑人,这是要砸我家饭碗么?
那帮壮汉见那人是女娘,并不当意,领头的一挥手,这就要将你强拖上车运走。
哟,诸位是没把我的话听入耳么?这处是我家地盘,想要砸我家饭碗的,还须掂量掂量自家斤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还是笑吟吟地把他们望着,看他们要如何走。此时又过来声势更壮的一帮人,将抢人的那帮壮汉包围在当中,又将堵在两个出口的人手也赶过来一同围定。领头的壮汉面色黑红,一看就是经常走海路混生活的,江湖规矩他也知道,心内清楚刚才是小看了那女娘了,如今惹来一帮“地头蛇”,想要从这儿把人带走,怕是要出点血了。他朝那女娘抱拳行礼,扬声道:我辈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多有得罪!只是这人是我家夫人严令必得舍命带回的,行主若不肯相让,两家少不得要见刀锋!
那人粲然一笑道:见呗!怕怎的!只不过我多少得提点诸位两句——我们做妓寨生意的,是不干净,不过,你家主子干的海路生意就干净了么,大家还是各退一步的好。不然,我们做皮肉生意的,总是可以换个店面再开张,你们做私船生意的可就未必了。今日这事,就非要闹到举官的地步么?
领头的壮汉听她口气铁硬,便知今日是别想顺顺当当将你带走了。他朝周围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动手,最好能将那女娘一举拿下,擒贼擒王,省时省事。
离那人最近的一名壮汉忽然出手,直扑她肩头,想要将人拿住速战速决,却不料反被她扭住了手,反转一送,竟生生将那壮汉的手拗断!
谁能想到这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居然有这等毒辣的手段,领头的壮汉眉头紧皱,登时明白他们这是占不上任何便宜了。略一思忖,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你舍下,又一扬手,那帮人如来时一般,静悄悄地撤走了。
你父此时刚松脱一口气,正要向那人道谢,不料人家先开了口:这便是要寻我的人么?
你父听她开口,便定睛看她,这一看可不得了——面前这人颀身玉立,妖冶非常,明明就是那类“刮骨钢刀”!真要叫她替你救命,估计是驱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不成不成!当真不成!
你父心中已定了主意,打算说几句婉转些的淡话将她打发了,这就带你回去另想办法。
没曾想人家不搭理他,捡直朝着你去。先是盯着你看了半晌,后又二话不说接手将你抱起,抱进了她住的花楼里。你父全无防备——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娘竟会有这样大的胆子与这样大的力气,他懵了一瞬,待回过神来,你已被她抱入她绣房中安置。
第29章鸳盟
妓家的绣房,好人家的男汉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你父见你被她掇去,心中慌怕,厚着脸皮跟进来,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说着你的病况,说得她不耐烦,打了个响指,实时过来一帮莺莺燕燕将你父卷走。
人去后,她关门落锁,躺到了你身畔。先摸一把你额头,探到你发高热,便拿来凉带覆上去为你散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上一世你们是梦里夫妻,梦里往还,都是虚的。她想:幸好自己偷偷留下你一缕残魄,不然怎能有今日这般好景?
这一世,她有机会送你一个真正的“家人围坐,灯火可亲”了。这么一想,她的欣喜无法自抑,情不自禁将你抱入怀中,细细看去,半宿舍不得合眼睡。
你自进她绣房,躺到她床榻上后,便不再梦见杨遂春。那晚,你终于得了一场好眠。转天醒来,睁眼先看见牙绯色的帐顶,你缓缓移目,又看到帐上的绛纱灯,一应陈设都不像是你父与你居停的小客舍。这是何处?
柳桥!
忽听得耳畔有人唤你,你摆头侧看,一张妖冶非常的脸直冲入你眼中,你脑子木呆了一会儿,以为还在梦中,后来那脸的主人轻笑道:柳桥,昨夜你已将我睡过,今朝可有何交代么?
啊?
我说昨夜你已将我睡过,我已不是清白身,今朝需得你一个交代!
你木呆了的脑子里过了她一句话,之后便再也过不去了。你呆呆看着她,浑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见你这副呆样,忍不住作笑道:昨日你父将你带来寻我,说是求我救你性命,后来么,有一伙来找茬儿的让我打跑了,你父就将你交予我,哭求我与你睡过。我这人嘛,最见不得人哭了,既是救人性命的事,便是将名节抛却又如何?是以昨夜你我同床并枕,枝结连理,这桩胡涂事体既已做下,那……你我二人将来该如何?说不得你还要始乱终弃?
那“始乱终弃”终于让你醒过神来,你脸红得不象话,难堪了半晌,方才嗫嚅道:如此……也得禀过父母高堂,再做计较才好……
她将你一诈得手,心中很是得意,少不得要把你搂近来摸弄一番,摸得你左支右绌,面红耳赤,还不罢手。她想:这世你仍是这般容易羞,不,是更容易羞了。脸生面嫩一个人,若不把你纳入她幕中,你得受这世间多少磋磨。
你不知她诈的你,在你看来,男女同睡一床,那是对了心意的才能如此这般。今时这个局面全是因你而起,自己若不给个说法,那便连戏里的“负心汉”都不如。
你父在外守了你一夜,此时见她携你手一同出来,面上登时变色。及至她启口唤你父“公爹”,你父混不敢应声,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号人物,容色冶艳,身段风流,该归入祸水尤物一类,又兼身量比你高,力气比你大,手段变化无穷,若真立定本心要你,你父如何能阻得住。
当时你父还不晓得她的厉害,话里话外都是送钱送物感恩戴德,一字不提嫁娶之事,她也不急,只是把住你手不放,面上带笑,不言不语,似是并不打算领受他的钱或物或感恩戴德。你父长长一篇话以想将你带回客居作结,她听了微微一笑道:公爹不必麻烦,媳妇这处屋舍尽有,你们主仆三人住下绰绰有余。后见你父一脸难言的苦楚,她又道:公爹是嫌此处不清净么,那也不难,奴在一河之隔的贡院还有一处屋舍,那儿地方清净,不多远就是三山书社,看书做活都近便。现下便可送你们过去。
她说话做事落落大方,除了出身,再无可挑剔之处,你父心中虽不情愿,却也拿她没办法。加上他见你气色较昨日好得多,保你一时安泰、且走且看的念头占了上风,也就默不作声地听她安排了。
当日她便将你们安排妥帖,你与你父、张叔搬入贡院的屋舍,住进了她家产业。
入夜时分,她又亲自过来将你接去她绣房安置,你父又是一脸难言的苦楚,嘴里说着要不还是算了,自家孩儿的病他自去想办法,还是不劳烦她费心了。她还是好脾气地笑笑道:公爹想是嫌弃奴的出身不好,这个么,出身是没得挑拣,但奴也是个未破瓜的,还有这大把的家财,拿出去,就是要招赘个王孙公子也当得过了!再说了,如今这世道好得多,总是看钱财大过看家世,奴手底下经过的银钱流水,何止千万,公爹若是想,奴与行之成后,还可为他买个知府,让你家过过官瘾。
眼见着你父被她挤兑得无话可说,你不忍她那利嘴再伤他,便就打断她话,说你并未嫌弃她出身,既是两人已有了实情,婚娶之事你自会想法子去办,这段时日你们二人还是按照婚俗,迎亲之前不再见面了罢。
她听闻你言还是笑笑,并不放手:该要入乡随俗的吧,我们这处的婚俗,是迎亲之前,夜夜都要宿在一起,以示不忍分离。况且你若离了我,那死鬼就要来缠的,你不怕么?
死鬼与艳妖,你要选哪一个,你还有得选么?
你终于被她拖回了窝。她夜夜逗你,逗得你又羞又愧又气,本以为过几日习惯就好,谁想她的逗法日日不同,半月之间,你被她揉搓得没了脾气。
夜里逗也就罢了,近日她白日里也想了几出花样来逗你。
你父在三山书社寻了一份出题考校的活计,专为来年要赴秋闱的生员们猜测考题,因他刚到此处,没什么名气,这活计挣来的钱堪堪够你们糊口。你父怕留你在家惹是非,就将你带至书社一同校稿。三山书社与她住的花楼就隔一条河,你临窗校稿,她便从对面掷一颗枣儿砸你,待你抬头时,她流盼送笑,你脸红,她抿嘴笑。看够了你的脸红,她又再掷一包物事过来,你接了,打开来看,原是一小包嗑好了的瓜子仁儿,包裹瓜子仁儿的手绢上还写着几行小字:瓜子儿经奴的嘴嗑,沾染了奴的口沫儿,送与你吃,将奴的心伴着奴的口沫儿一同吃下。短短数行字,又将你羞得够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虽则已在心中将她认下,但你不论如何也不惯她这样带着私昵的逗弄。
她心急得很,一再催你赶紧上门下定,你说请她耐心等一等,等你攒够了钱再去。她说不要你攒钱,你身上有多少算多少,今日就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今日便来,不许拖到明日!
你被她催逼不过,就偷偷与你父商量,先向三山书社预支一个月薪银,复又把身上的余钱算过,一并拿去下了定。
下定过后,便是一套更加繁琐的章程,因她财大气粗,不过十天半月也就都走完了。
迎亲那日,她本想大办,后来你说你不惯这样人多的场面,她也就作罢了。
本来还想提前将你娘从兖州老家接来,听你说你娘身况不好,当不得这一路风尘,便也一同作罢了。你父当时只修书一封,将你要婚娶的消息说与你娘知道,至于聘的是何人,你父并不敢多言。
这一世,她与你总算是按人间的习俗,将三媒六证走完,从此,她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了。
千年之后,你们在梦外过了一场真实不虚的洞房花烛。你用秤杆挑开她盖头,这新嫁娘都不识羞的,立马就拉过你,长长地做了个嘴儿。到了喝合卺酒时,更是急迫,左手执壶,右手将你摁定,一口接一口喂你,直至将你灌至熏熏然。她是熟手,你是初次,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都是她在接引你。待到要入港时,她引着你的手去往那处,你脸红得快要滴血,只过了片刻,你那红得要滴血的脸便白了。你在她身下张口结舌:你、你、你怎的……怎的……
她接口你的话说道:我怎的什么?怎的会有那件东西么?嘻嘻,我生来就是两件都有的呀!本来嘛,我身量与气力都与男汉一般,只是比寻常人多了一件而已,家里便把我当女娘养大,这不好么,你若想走水路也可,想走旱路也可,与你多多快活,岂不乐哉!
你被她那“岂不乐哉”吓住,半日不敢言声,她见你缩手束脚,就笑:多一件东西又不是让你抱不上娃儿,你怕什么?哎,左右不过是我想弄你时,你让我弄一回,又不少一块肉!
这个“你让我弄一回”更是将你吓得起了脱逃的心思,她将你压住,不耐道:我等了这么些年,才等来这一回,不许你跑!
当时你正在心慌,顾不上细想她话里的话,自然也就将“等了这么些年”给略过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往事她都一一记取,她还停在千年之前,只有你是忘却前尘的那个人。
你拒住她,磕磕巴巴地说她之前并未直言相告,她媚笑道:便是说了,你敢信么,就不信你还敢验看!
说得你词穷了,她一把将你薅住,压入锦被当中,来了个被翻红浪。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让新嫁娘弄哭,总不是甚值得张扬的事体,即便张扬,人家也只当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那些羞事,你自己默默咽下,谁套你话你都不说,即便是你父也一样。
你父劝你注意保养,万万不可做那贪欢之事,以免将身体弄坏。你唯唯,抬头一看,她正掀帘看定你。你面红心慌,更是出不得声。
除了夜里不好过外,你与她新婚燕尔,琴瑟和鸣,家常日子过得挺不赖。
第30章遭劫
岁时已近中秋,往年到了此季,金陵城内的热闹繁华,可说是海内第一,连京城都让它压下去了。旁的不说,就说这观灯赏月——秦淮河上的灯船,将整条河面塞满,公侯勋贵买定的灯船作前导,接着是世家贵胄,再来是富商巨室,那灯船装饰之华丽、花灯之炫目,叫人目不暇接。到了八月十五那日,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出街了,当真是人潮如织,灯船如流。那段时日,妓寨的生意也是一年当中最好的。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那有身份有地位的,都不乏想在这时尝一口别样风味的人。当然,那隐于人海,想着在小家碧玉当中猎艳的,也不在少数。
自从结亲以后,胭脂守你,如同神话中那条守着从西王母手上盗来天珠的龙一般,天珠锁进九层屋匣不算,还要整个盘住,以防那天珠放出光芒,将行藏泄露,被西王母再拿回去。她深怕你被人当猎物猎走。尤其是在她事忙时节,灯船往来,人多手杂,说不好什么时候,你走在路上被人一扯,扯进船内,连声儿都来不及出,就已走出十里八里开外,出了这金陵城,再要找,那花的代价可就不是一般大了。
胭脂家里是靠做妓寨生意发富的,对世事人心再是清楚不过,早几日她便拘着你不许你往三山书社去,摆在面上的说辞是街面上人来人往不干净,怕你体弱抗不过,沾染上换节令时常发的病症。你父也赞同她说法,于是临近中秋这几日,你便在贡院街上的家宅窝着,不再出门。
你不出门,胭脂是要出的,入八月以来,那公侯勋贵、富商巨室连开盛筵,席间少不得歌舞丝竹,她手下养的一班小唱此时正是生意繁忙,连连赶场,从这家到那户,若想顺利转场,须得当家人在其中运筹一番,碰上那相熟的大户,自然也要喝两杯助兴。接连几日,她都喝得烂醉回来,倒是不吐,安安静静睡过一会儿,你送一盏温茶与她醒酒,她喝过后闭目养一会儿神,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了。不过,不是酒醒了,而是生龙活虎地发酒疯。通常是,她扽住你,硬要你给她唱小曲儿,你说你不会唱,她便硬压你坐她腿上,闹个不可开交。往后几日,你再见她撒酒疯就退走,远远避到书房或那个犄角旮旯里去,轻易不让她找见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八月十三那日,傍晚时分,忽然进来一个面生的小鬟,慌慌张张对你说道:夫人在候府吃醉了酒又、又不知说错了什么,居然叫那边扣下来,不让回了!夫人、夫人请相公拿上银钱拜帖,赶紧过去赎人!
其实,那小鬟话中颇多破绽,可一来你心急,二来你也未去细想,这就着急忙慌地跟着她出门了。刚走出几步,你想给你父留封书信,免得他从三山书社回来不见了你,又要惊怪。可她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你留,一个劲地催着你,说那侯府规矩森严,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是命也送掉的!你说好歹告诉张叔一声,不然无人知晓自己行踪,万一消息有误,夫人从外回来,两边刚好错过,那就不妥了。她拦下你,眼中含泪道:相公快当些吧,迟了当心见不着人了!
你心中一沉,不再想着给家人留信,就这么紧跟着她上了门口的马车。
那马车也是街面上见惯了的,并无特别之处,你也并未疑心。待那车越走越远,周遭的景色越来越偏,你才觉得不对起来。你问那小鬟,这是去往哪处?她答你道:去的是侯府别院,今日侯爷在别院宴客,请的是京城来的世家贵胄,姓舒,都叫他舒公子。这舒公子生得高大英武,使钱也大方,他初来金陵城时,满城的妓寨都在暗里较劲,想要将他兜揽进自家,后来发现这人脾气阴沉古怪,根本讨不得好,这边送进去一个绝艳女郎,叫他打了出去,那边再送一个貌美娈童,他也不要。几番折腾下来,各家妓寨都歇了兜揽他的心思了。其他便罢,单说一个要命的事儿,昨日他嫌厨子做的菜不好,竟将那倒霉的厨子杀了,扔进了秦淮河里,吓得整个金陵城的厨子都不敢上侯府应差了!不知夫人可是撞到了他的手上,若真是,此时不知可还平安……
你听她这般说,一颗心又往下沉了一节,几乎要急死。
马车终于停下,走的不是侯府的朱漆大门,而是西侧的角门,那小鬟引你到此处,寻了个由头脱身去了,此时你被侯府的下人导引,急急穿过其深似海的侯府重门,去往你妻所在。
你一颗心被胭脂的安危高高吊起,还没见上她,你脑子里便已一幕幕地演过那怕人的场面,最怕是见到她受了磨折,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你想一遍,那心就如被刀绞一遍。
那下人终于将你领到一扇门前,说是你妻就在内中,你也不疑有他,抖着手将那门推开一道缝,闪身进去,压低了嗓唤“胭脂”。都无人应声,你那颗悬着的心这时上紧了弦板,忐忑得无以复加。
你们从贡院到侯府别院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此时已届薄暮,秋日夜长,屋内又不点灯,因此一片昏暗,你只得摸索着朝里走。走到靠窗处,你模模糊糊看见窗侧的床榻上似乎睡着一个人,便就急煎煎地摸过去推她:胭脂!胭脂!你、你伤着哪处了?
这人蓦地掀开身上锦被,一下将你卷入被底,起初你以为是胭脂促狭,故意捉弄你,后来这人将你压住,对你上下其手了,你才猛然惊觉不对——胭脂不是这样摸法,她摸的比较“文气”,多是存了闹你的心思,这人的摸法带着兽性,好似要将你连皮带骨,一顿啃光。
胭、胭脂!
你唤胭脂,那人顿了一下,开口问你:胭脂是你相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待你答,他又自说自话:不要再找你相好的了,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我做你相好的!
他捧定你脸,想与你亲嘴接舌,你急得出了满身汗,再急也出不来脱身的办法,情急之下,你咬了他一口,他吃痛放开你,你连滚带爬地从床榻上跌下,慌不择路地往门口出奔。别看他在醉中,动作也丝毫不慢,只见他豹一般跃起,悄无声息地挡在了门口。
此时入了夜,屋内黑透,他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散出来,几乎将你熏晕。
你见他挡住了门口,心里一阵阵发慌,但还存着一二分侥幸——说不定此人只是在醉后撒酒疯呢,酒醒之后就好了,或者是将话说清楚就好了。你退到屋角,急喘数息,摁定那颗狂跳的心后,对他说起你到此处的因由。你说不是有意打搅贵人歇息,实是有人递了消息,说是我家娘子宿在此间屋舍,要我来带回。又因实在紧张,你一篇话说得飞快。说完了,终于无话可说了。
他问你:你妻为何要到侯府?若真是清白人家,为何会在侯府歇宿?你与她都是倚门卖笑的吧,就不要再装良家子弟了。
你气急,但却还想着能与他说道理,你说贵人这话不对,人生在世,谁没有几分迫不得已,即便沦落风尘,也、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谁都可以做你相好的?
你更加气急,奈何还要从他那里讨条生路,只得尽力与他分说。
你们正在纠缠,忽听得屋外过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人斥另一人道:让你将他引至那边那间屋,谁料你竟错引至这处!些须小事都做不好,仔细挨捶!
被斥者唯唯诺诺,不敢顶嘴。那斥人的接口又责道:还不快去将他带出来,引去侯爷所在!再让他等久,说不得要将你投入河中喂鱼!
来人浑不知屋内状况,进门就先将灯烛挑亮,转过来张眼一看,先看到他,两人吓得倒身跪下,连说不知舒公子在此处歇息,扰了公子清净实在该死,不过还请看在他们不知情的份上,今次先饶他们一条狗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并不看跪在地上的人,只定定看着你,看得惘然沉醉。
千年之后这第一面,也算是故人久未见了。他已然不记得前尘旧事,只依凭本能攫住你,本能是埋在身体里的,他身体依然记得多年之前的香气,记得那贪与馋,此时将你攫住,不知怎的,忽然有种寻到失落了多时的宝物的餍足,那颗心陡然生出无限欢喜。
正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人麻着胆子禀道:公子恕罪,那、那位是我家侯爷请来做客的,不是外间小唱,亦不是家中仆婢,侯、侯爷等了许久,还望公子玉成我们底下人,放他过来,我们好带他去交差……
他勾唇一笑,很有几分知情识趣的揶揄道:你家侯爷请的什么客,又安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么?
那两人被他一嘴说破,不敢再言声,只在心内暗自叫苦——这差事看看是要砸!
他又说:他浑家是风月场中人,他不是,你们差人将他骗到此处,打的是什么主意?看他这副不通世情的模样,想来他浑家平日里定是将他拘在家中,不让他沾惹风尘中事的,不然你们如何一骗得手?你家侯爷几时瞧上他的,偏想在此时猎艳?
你本来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心存感激,后来听他将底儿讲破,你才知道这是人家做好的一个局,这里没有胭脂,有的只是一张要吃你的嘴。你不知怎么办才好,出了这扇门,说不定又进另一扇脱身不得的门,留在这儿,你又与他说不通。
他倒是干脆的——趁你不备,一下将你扣住,挟往今夜的筵席所在。
第31章争抢
侯府的筵席开在一处水榭之上,近晚挑灯,无数的灯将水榭歌台照得一片蒙蒙白。今夜所宴宾客大都有了酒,笑闹起来,全没了平日里的拘束,荤笑话满场飞,那对着陪酒的乐伎动手动脚的也不在少数。他挟你来时,侯爷正合着拍子唱南曲儿,他人还未至,已然扬声向侯爷招呼过去。侯爷与那一班宾客都抬眼看他,见他挟一人同来,都觉着稀奇——这舒公子自七月末尾从京城来,夜夜笙歌,却又未见他曾狎戏哪一个,今日这个又是何人?
侯爷饶有兴味地开口问他:但生啊,我见你今日兴致颇高,这又是从何处赚来的美人啊?
他落座后从容道:正要与明公商量呢,这人我看中了,少不得要请明公割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侯爷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了半歇,正待细问,又横遭他打断:怎么,明公不情愿?我家数百歌姬可随公任选,再不成,与公百金,再买一个进来,寰宇之内,不愁寻不到贴心合意的绝色。这一个我便要走了,来日做成了,自当请公饮一杯媒酒!
他将你捂在他怀中,不让周遭人看你,还未如何,他那深重的“醋癖”便已显露无疑。
你被他闷住,几乎闷绝,又听他那篇“割爱”的论调,吓得不轻,一力挣扎,想脱逃出去。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制住了你。周遭那班宾客都把你和他之间的拉扯当做戏来看,看得动兴,就将身旁乐伎揽入客房中,寻个一夜风流。
这出戏,侯爷看明白了几分,但生怀里这个,是被人骗进来的,难不成是哪日他从某处过,多看了这后生几眼,底下人便妄加揣测将人讹来?
这乌龙可真是闹大了!
他瞄一眼但生,见他将你霸留在怀中,一点要放人的意思都没有,便就一阵头疼。他还在想辙儿看怎么能将你弄出来,侯府管事的忽然过来,附耳对他说了一通,他边听边蹙眉,全篇话听完,那眉头打了一个死结——这事棘手啊!原来但生要的这个,居然是金陵“地头蛇”新嫁的夫婿!
一头是京城来的强龙,另一头是金陵城里的地头蛇,两头都不好开罪,可怎生是好?
胭脂是金陵城的烟花魁首,她结交的人,上至公侯勋贵,下至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一张人情织就的网,将金陵城紧紧网住,你一日之间与谁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几时喝水,几时出门,都有人报与她知,那面生的小鬟何以略过这么些眼线,直入家中将你骗走,无从得知。你和那小鬟出门坐车,走了这么远的路,如何能瞒下这金陵城中的三教九流,也无由分说。好在那侯府中也有她的人,你一露面,那人就将消息递了出去,胭脂得信,如飞赶到,若不是侯府管事的拦着,她就直杀进来了!
那管事的对侯爷说,也不知是哪处出了差错,偏把你这“烫手山芋”弄入了府中,舒公子那儿尚且无法开交,那金陵城的“地头蛇”又找上门来了!现如今人还在偏厅里坐着,好茶好饭招待,虽然还没闹开,但人家话里都带着刺儿,说什么侯府近来也不甚讲究,连上门将人家夫君骗走这样没脸的事体也做得顺手了,还说什么今日若是不将她夫君交出来,她就与侯爷拼命!
胭脂能得你消息不容易,那将你诱至此处的小鬟既不是侯府仆婢,也不是哪家妓寨养的,甚至都不知是不是金陵城内之人,如今能确切知道的,也就是这小鬟并不是独自一人做事,她身后跟着的,当是一班手段高妙且别有用心之人。说不定都不是人,能瞒得这样密不透风的,唯有鬼神之属。这般煞费苦心,也不知是为了遂谁的愿。
若不是侯府底下人将你错引至但生处,原本要吃你的人是谁?侯爷么?他固然是荤素不忌,水陆并行的,但他家中蓄的姬妾与乐伎已让他应接不暇,但凡知道你是胭脂的人,他都会打着哈哈将你送回去,说不定还要赔送一份压惊大礼。也即是说,他对你,没有那份不到手不罢休的渴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会是谁?
胭脂坐在侯府待客的偏厅内,脑中将可能犯案的人挨个想了一遍,想得心急如焚,几次走出门去张眼望那管事的可曾回转,再不回转,她便不顾彼此交情脸面,闯出去闹个痛快!
管事的得了侯爷示下,赶紧回来把话递到,话说的是侯爷请行主暂且耐心,他必定会将阁下亲夫毫发无伤地送回府上!
胭脂与侯府上下尽皆交厚,她说出的话,侯爷也愿意当回事儿,因了这层,侯爷给的这句承诺,勉强把她恨不能拆屋的暴躁摁了下去。她对管事的说了一句:多谢侯爷费心,奴便在此处等候,一炷香之后再不见人来,奴便要上前头闹宴了,到时休怪奴扰嚷!
管事的赔笑回她:哎哟我的行主啊!侯爷说出的话,啐口吐沫就是颗钉,他还能打诳语不成?!
“啐口吐沫就是颗钉”的侯爷,此时正与但生周旋,先是赔着笑请他将你松开,这么闷着,当心把人闷坏了。但生不理。侯爷只得硬着头皮另想辙,他说:此人不是这侯府内的仆婢,亦不是小唱,是良家子弟,更是已然娶妻的人夫,舒公子就是想,也该问问人家意愿的么。但生闻言只一哂:他是否良家子弟,是否已然娶妻,于我均无挂碍,至于他是否愿意,明公不必介怀,我自有手段叫他愿意。侯爷听了这番话,怒起心头——这是不给脸啊!都跟你说了人家不是出来卖唱的,也不是我侯府下人,且还娶了妻,现下人家的妻正等在偏厅要和我闹一场呢!你个混账!偏要死咬着他不放么?!
诚然,这只是侯爷自个儿心中骂得热闹罢了,放到嘴上的,还得是软和话。他又接口劝那油盐不进的“混账”道:哎呀,但生啊,你家虽在京城豪阔霸道,此处到底是金陵,也要讲几分“和为贵”的么,你把他放了,我再与你去寻那可堪配你的绝色,不寻到你中意的不罢休,如何啊?
油盐不进的“混账”依然油盐不进,他说:这儿多谢美意,只是我看定了他,改不了了,明公不必再费唇舌。说完这篇油盐不进的话,他似是不耐周遭那盯着你看的目光,一拂衣袖,如来时一般挟起你就走。
这下可把侯爷急坏了,他暗里做个手势,让底下人赶紧把那油盐不进的混账拦下。底下人来了一帮,说要引舒公子去客间安置,但生知道这是不叫他走的意思,他也不当意,自会有人替他去挡。果然,侯府的人与他的人混在一处,乱作一团。
你早就看到食案摆着的一把割炙羊肉的刀,趁乱时他稍稍脱开你一些,你便拼尽全力将那刀抢到手,横在自家颈侧,想藉此逼他放你走。你这举动也不知是触到了他哪桩心事,他蓦地沉下脸,那森然的目光直直逼住你,手底下加力捏紧你另只手腕,硬要迫你放下手中刀。你不放,还把刀又往颈侧送进一层,将那儿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刀往下淌。
你说话了,尽量让自己嗓音不带颤,你说:我名柳桥,我妻名胭脂,家住贡院旧街,今日薄暮时分,有一名自称从侯府来的小鬟,伪说我妻在侯府开罪了贵人,被拘住不得回,要我带了银钱印信过来赎人。到了此地才知那小鬟所言非真,也不知是哪位想出的促狭计,要捉弄我夫妻二人。想来在座诸位都是有身份的贵人,又何苦要为难两个命如草芥之人?
胭脂听得外间喧哗,实是等不得了,一力闯过水榭来,谁知一眼就看见你拿刀割破了颈侧,那血一滴滴往下淌,将她一颗心都淌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哟!诸位都在吶!怎的忽然想起要捉弄我家,是我家酒食供应不好,还是那班小唱不带劲呀?
胭脂高门大嗓,一路闯到了你面前。她款款摆摆过来,口内还有一篇半是讨饶、半是胁迫的话:诸位与奴均是旧识,纵是有招待不周的时候,也不该这般促狭,旁的话不多说,奴自罚三杯给诸位请罪!过了这遭,都不许再计较了啊,改日奴做东,请诸位到奴家中玩上几日,奴自有好礼陪送!
只见她左手执壶,右手拿一巨杯,连饮三杯,神色不改。座中宾朋均被她海量折服,拍掌轰然喊好。拍掌归拍掌,喊好归喊好,可谁也做不得那舒公子的主,今日这个结,还得从他那头下手解起。
胭脂明白,故而转向但生那头赔小心:奴的夫君不知何故入了舒公子的眼,只是他这人不谙世事,不会奉承,真做了情儿也无多少情趣,不如将他还给奴,奴自有法子为公子寻来可心合意的妙人儿!
她说话时,但生已将你手上的刀夺下,此时正将自家软柔的内衫撕成条索,往你颈侧伤处绕过去,为你止血。她说她的,他做他的,顶多在手忙的间隙打发她一两句话:那便对不住了,此人我已看定,天王老子来说也不改,于今看来,你二人还是和离的好,省得惹来破家之祸!
这话别说胭脂,就连侯爷和一干宾朋都听不过耳了,有几人开言来劝,全让但生怼了回去。胭脂与他,已然因你而结仇,她豁出去了!
她问他:他是奴的性命,舒公子要夺他,是要收掉奴一条命么?
他回她:你当我不敢?
你一身血污,被他挟在怀中,委实可怜。
他们都知事有缓急,都在催医者快些过来与你救治,至于后边要如何争抢,后边再说。
医者来的正是时候,但生终于将你松开,放你给医者诊看。那医者刚将你颈侧伤处收拾好,正想交代几条要伤者小心留意的事项,忽然就被人推开。众人张眼一看,不知几时闯进来一队金陵城守的府兵,这帮如狼似虎的兵士进来之后,话也不说,单拿一条套索将你与胭脂套了就走,走之前才仍下一句话,说你们二人关涉一起命案,长官发令要将你们带回去审问清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侯府内一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你和胭脂就被那帮府兵卷走了。
第32章出逃
这是侯爷万不得已之下,想出来的一条计策——提前差人去与他交好的金陵城守长官那里搬救兵,说定了届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幸好那群府兵来得及时,刚赶在场面不可收拾之前将你们带走,如此方可两全。若不然,他侯府好歹也是公侯勋贵,寻常府兵如何敢擅闯?
片刻之后,舒公子也回过味来,只见他抬手将侯爷一点,笑道:明公当真有心,为着让那两人脱身,竟唱了这样一出戏!倒也无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且看这两人要走到哪去!
侯爷一点心计被他戳穿,无可如何,只好打哈哈——他既不好开罪他舒公子,也不好不卖你胭脂一个人情,来这么一下子,让双方都静一静脑子,省得在他侯府里打起来。他这般煞费苦心,也算是谁都对得起了。
你与胭脂被带到金陵城守不久,就被放了出来,侯府管事的等在城守外头,急传侯爷口信,说是让你们二人速速遁走,走的越远越好,金陵城内的产业可托人慢慢发卖,得了银钱,到别处营生也饿不死人。又说叫胭脂千万不能将舒公子等闲视之,他身世背景均不是你们可以想见的,又兼手段残忍、心思铁硬,他立定主意要的人或物,就没有到不了手的!你们若真想得个太平日子过,务必要将他今日带到的话放在心上,其余的,他帮不到了,你们自求多福。
胭脂与你听完管事的一篇话,心中均是一沉,还是胭脂见过的风浪多,她片时之内便已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帖,连你父从哪处走,到哪处与你们汇合,派何人北上兖州去接你娘,都想到了。
之后,你们水陆兼程,去往汉中,筹划着要往那处去外邦。
在途的十数天,你们日日寝食难安,你父几次问起,你都说仅只是一家人出来走走看看,过不多时还要回去的。你父不信,让你别再诓他,有事便要早说,不然到时措手不及。凭他如何问,你与胭脂都闭紧了嘴,半点风声不露。直至到了一处馆驿,久等送信的人不来,胭脂才知道这位舒公子当真手眼通天。她派往兖州接你娘的人如若顺利,此时该已将人接到,并发出一封报平安的信,至迟也迟不过一两日,如今你们已在这处馆驿旁的客舍等过了三日,还是不见人来。胭脂心知去接你娘的人,很可能被人拦在了半道上,至于你娘,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在你们打算先走一步,到了汉中再做打算时,旁边馆驿送来一封信,信是舒公子亲笔,寥寥数行字,那股不容拒绝的气势透过纸面直逼而来。信上说请你们阖家九月初八日到冶城道院赏菊,还说他已先行将你娘安置在道院当中休养,届时你们一家可在那处团聚,共叙天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没有比这更直露的威胁了。
舒公子已拿住你娘,且看你要不要回转,去钻他那现成的圈套了。
胭脂知你非去不可,那是你心心念念的亲娘。她不再多说,只默默张罗着走回程。要赴这九月初八日的约,你们路上时限颇紧。你父问你为何忽然又走了回程,你只说家中有事,不好再闲走了,故而走了回程。你父听你这话越发不靠谱,心中忐忑,又不好去问胭脂,只好将心事埋在心中,你见他一路上心神不宁的模样于心不忍,寻个时机缓款着把娘亲已到金陵城的消息透给他,他不知前因后果,单听这浮在面上的消息便就乐开了花,一个劲地催着你们走回程。
这趟去而复来的出逃,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你们于九月初六日夜归返贡院旧街的家中,沉默与压抑如影随形,摧折人心。
夜深时,你难以入眠,因怕扰醒胭脂,于是侧躺着不动,静静熬光阴。胭脂一样无眠,她看你侧躺的背影,几次想开口劝你放下一切随她去,但又说不出口。那舒公子不过短短数十日便已将你摸透,现下在他手上扣着的,是你身上最软的一根软肋。如今你们还有赢面么?除非他忽然想通了,发慈悲饶过你们,如若不然,赴这九月初八日的约,就等于将你送入虎口。
胭脂心里清楚,派谁上门当说客都说不动这位入了“我执”的舒公子,除非让他得手,得手之后过段时日觉得无甚兴味了,他自己丢开手。你和胭脂想的一样,只不过你们都没想到,他对你的兴味居然会如此浓厚且持久,浓厚到了须臾不离的地步,持久到了直至你故去那天他都不曾丢开手。
你不想去赴约,甚至暗暗期盼老天忽然降下一场大病,让你病得起不来床,如此便可堂而皇之地将这约推掉。然而仅只一夜,还不及让你发那样大的病,顶多让你得个因风餐露宿、饮食不周带出来的外感风邪。于是,这个约,你还得硬着头皮去赴。
这赏菊之约,定在了九月初八日的酉牌初刻,那时天色将黑未黑,须臾薄暮,整个金陵城到了一天当中最是柔靡绮丽的时候。而道院白墙灰瓦,树木潇潇,恰是城内欲乐的反面。但生选在这处摆宴,就好比吃腻了荤食的人,偶尔想一口素,若硬要另寻缘由,那大约是想杀一杀自家那躁烈蠢动的心思吧。
今夜应约前来的,多是达官贵人,男男女女服色鲜丽,都有争奇斗艳的意味了。出门该如何妆整,胭脂想的是输人不输阵,必得要披金挂银,仿佛出征,你说还是不必招眼了,能平安度过去就好,顶好被误以为是底下人,悄没声息地来又悄没声息地走。于是你说你想穿平日里常穿的竹月色布素,胭脂说那不合礼数,这身要是穿过去,那就真招眼了。后来折中,你们穿了一身中规中矩的服色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冶城道院在金陵城西,路并不远,搭马车前往,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父活到这把年岁,仅只赴过乡党办的小宴,宴席的主旨一向明确,就是婚丧嫁娶、孩儿洗三、老人寿辰,还从未赴过这等风雅的赏菊宴,他一路上忽然有了超脱他年岁的兴致,忍不住要探问两句这办宴席之人的详情,你心不在焉地回他几句,他见你全不似他那般欣兴,心中猜度你们小两口可是又遇到了难事。这类夫妻间的私密小事,为父的不便多问,便把那点欣兴打迭好了,探问的心思也收起来,一心一意等着与你娘团圆。
马车到了道院门口,还没停稳当,便有道童来迎,说是要道院内敞阔,贵客又是初来,怕你们走迷了道,故此派人来接引。此时离开宴还有几刻,道童先将你们引至你娘歇宿之处,一家三口将近半年未见,忽然得见,你娘又是一场哭,你们劝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劝住,接着又与新妇厮见,胭脂貌美嘴甜,片时就将你娘哄住,哄得她心花怒放,再也想不起问她家里是做何营生的。她两人正说得热,道院住持忽从外来,毕恭毕敬地呼你娘为“居士”,又向周围几人行作揖礼,众人向他还礼,一番礼节往来之后,他才从容说起想要请你父母在这道院中缓缓将养一段时日,养得身体康健了,再回金陵城中住下也不迟。你想也不想便就推拒,言辞颇为委婉恳切,那主持只是微笑,并不多言。他看向你父母,他二人全然不知根底,只觉这处道院着实清净,食物精洁,无一处不好,便都一口答应留在此处。
原本你还存着或许可将人偷偷带走的心,这下不仅带不走,还又赔进去一个。
胭脂见你面色不好,默默靠过来,悄悄握紧你手,似是让你不必过于忧心,你们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境地。
过不多时,前头又有道童来请,说是宴席将开,舒公子请二位过去。你眼中的慌张只有胭脂看出,她附耳对你说道:有我在,不怕。
她情愿代你生受这一遭,若是能的话,可那舒公子要的是你。
你的手冰凉透骨,胭脂与你捂着,你们俩就这么手拖手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扫了一眼你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便就将目光收回,与旁的人寒暄了。
这宴席的前半段安然无事,就在你以为能这么安然无事到宴终的时候,舒公子敬了你一杯酒,这酒斟在他饮过的酒杯里,兑了他喝过的半杯残酒,半杯残酒加半杯新酒,此时被他直送到你面前。他这举动,风月意味过浓,宾客们都在窃窃私语,说的都是些不甚好听的话。胭脂将你摁下,她起身替你出这个头了。
承蒙舒公子抬爱,只是奴的夫君量浅,不如由奴来代饮,再敬公子双杯。
她说完静静立在那处,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他说我敬的不是你,是他。意思是替无可替,只能他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光都聚到你这头来了,你在桌底下轻轻摇了摇胭脂的手,示意她勿要则声,这场面你能应付。你拿起自己的酒杯,倒了满杯,仰头一饮而尽,那酒入喉辛辣,辣得你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红。你勉力忍下那股辛辣带来的不适,朝他一亮杯底,低声道:近日偶感风寒,饮不得急酒,又兼量浅,此杯喝下便觉得有些头晕,实在当不得了,只好少陪,还望公子恕罪。你说完便想起身离席,他拦下你,目光灼灼然:既是饮不得急酒,我手上这杯正合适,怎么,不肯赏光喝一口么?
胭脂还要出头,你先她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你对她说:胭脂,你先家去。她还想说些什么,你用眼神止住了她。她走之前满脸忧色,深怕你在他手上吃亏。
胭脂离席,将一部分目光引去,剩下那部分,被但生刀子一般的眼色扎了回去。他是拿定了要来调惹你的心思的,此时见你将胭脂支走,以为你终于知道权势无远弗届的威力,要向他服软了。
他问你:可是要与我深谈么,如此,该寻一处僻静地界才好。他将你带往道院深处的一角小亭,小亭清幽,若不是存了心事,倒真是个赏花散心的好去处。
第33章欲心
九月初八夜的月,是半圆之月,也有那么一层淡淡的月华撒下来,又有微风轻拂,暗香浮动,若不是对面坐着的人不对,真称得上是清风明月,良辰美景了。你与他隔着一张小方桌各自坐定,静默不言。此时此刻,你看似平静淡然的表象之下,早已起了滔天巨浪。方才那番话,你是用光了所有胆气才说出口的,再来一趟,你不知还能不能应付过去。
他在看你。不知为何,他对你有种莫名的熟稔,仿佛不知何年何月,你们也曾这样静默对坐。总觉你是他掌中珍物,不知何以失落,他寻你很久很久,许是千年万年,才终于寻到……
寻到之后,便不能再失落。不论是前生旧梦,还是今世业缘,都不能再失落了。
但生随你转生之前,曾去找过天道。他早已从三生石上知悉你们三人来生因果,这次寻来,是要与天道做一笔交易。他拿出的,是他从此深藏于幽冥地底,再不窥探天界。天道笑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情劫自有定数,改不得的。他又说可退而求其次,把那蛇妖拿掉,不让她入轮回,也不要她在你们当中横插一杠。天道还是笑。他再说不然让他先遇见你,别让那蛇妖次次抢先,这都不行么?天道到底不好再闭口不言,它难得说了一句点拨他的话:但生,上一世你为何渡不过去,难道你不曾思量过么?不是我说,你就是“醋癖”太重,又老想着将所爱之人圈死,一点缝隙不留。还不如看淡些,放开点儿,说不定也就顺遂了。如幻大千,色相百端,若你能收摄己心,又何愁渡不了情劫呢?他闻言默然不语,末后只说既是改不得,那他宁愿忘却前尘,重新来过。天道笑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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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童来送上茶果,茶是好茶,果是正当节令的藕与桃,都是顶尖的成色。他劝你吃个桃,并说那桃是贡上的,果实将熟之时便派人飞马送至京城,寻常人家吃不着。
你说在家已用过晚饭,这桃太大,吃不下。
他笑了一下,转过话头:你父在三山书社做选校考题的营生,与复社那帮人过从甚密;你妻名下的妓楼,也与那帮人多有交接。朝廷正要拿这帮人做文章,你说,这么些与他们交道的人,若朝廷真动起手来,会否牵扯到一两个无辜呢?
他话里这“一两个无辜”,所指是谁,那是再清楚不过。他就是用你最看重的人来胁你,看你究竟作何想。
你脑中一片纷乱,不知该如何回他。
他说:我想要你。
你藏在桌下的手止不住地颤了一下。虽则来之前便知晓他会说些混不吝的话,但这话的直白,远超你所想见。话里的意思是既肉麻又怕人的。他扣下你父母,又拿你父与胭脂的营生说事,末后加一句直露的道白,你要如何应他?
过了好久,你才终于憋出一句话:舒公子这话好没来由。我与公子仅有一面之缘,如何便认定了我?
他说:岂不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想要便是想要,我从来不遮掩自家欲心,只是……我这人向来不爱强求,这事,需得你心甘情愿才好。
你觉出了冷,忽然感到茫茫天地间仅只你一人,那风霜雨雪侵身而来,你连躲都没处躲。你不知自己已急出了低热,那低热煎熬着你,他的话也煎熬着你,两个你都避不开,只能默默熬着这难堪又难熬的时刻。你不敢问他,若没有“心甘情愿”,他会否放过你。
似是猜出了你心思,他直通通地看了你一会儿,慢条斯理道:柳桥,你既是做不出抛下父母妻子独自逃走的行径,那便要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好好思量清楚。这世道,想要守成不易,想要破家却是再容易不过,你若明白我所说,就该做好权衡。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你回去想,好好想,想明白了给我回话。我等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说完了,端起面前的茶盏啜了一口茶,依着礼数,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你浑浑噩噩立起身要走,他忽然拉住你,往你手腕上绑一枚同心结。你全无防备,吃他一吓,手依着本能甩开,那同心结扬起,击到他眼角,这下真把他惹了。
他将你拖下,压至他腿上牢牢定住。这番拼抢挣扎叫他气息迷乱,欲心渐有不可压忍的苗头。他说:柳桥,不要在此时逗惹我,否则我会让你见识到我是如何的不经逗。这同心结你若乖乖让我绑上,今夜我便放过你。
你被他压住,几乎是实时便感到他已情动。他一双手忍不住在你身上摸弄,想要做些什么止欲,你被他摸得如坠冰窖,再不敢动。他深忍数息,缓缓将那升至顶点的欲焰压下,手上接续着将那同心结紧紧缠绕你手,打了个死结。
那夜,你回到贡院旧街家中已是戌时末尾,胭脂在前厅等你,心中诸般忐忑无从言说。她盼你回又怕你回,最怕见到一个被欺凌过后的你。那样一来,她会为无法护得你周全而自责自轻,黯然神伤。
你知她心性,故而在进门之前先将那同心结扯下,弃入沟渠,又收拾出一副太平面孔,这才进屋对着她。她那边也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你们各自演着太平,绝口不提那个人。
胭脂想:能忍住焚身之欲将你囫囵放回,这人不简单。换句话说,就是难对付。他的弱点与关窍她全无把握,因而不知该如何为你挡掉这突然而至的疾风暴雨。其实也曾想过去寻那容貌身条与你差不多的人送去顶替,然而今日夜宴之上,见他非压着你喝他杯中残酒的做派,就知他不会寻替代,亦不会受替代。他是非卿不可。
你不敢告诉胭脂他让你好好思量的事,只说让她慢慢把妓寨关了,届时你们可归返乡下避世而居。若是愁生计时,你便如你父一般,去寻几个待开蒙的村童授学,也可趁得几个糊口钱。不是物欲太重的,应当也可以过活了。
胭脂听完,立时便推知他与你说了些什么,左不过是说她妓寨生意与那学党有些首尾,并藉此来胁你。这个不必他说,她早就有了急流勇退的心,不过是牵连甚广,不好骤然下决断罢了。现下正是离舍的好时机,她应你道:你不必忧心,这些产业打发起来也需费些时日,长不过仨月,短不过十来天,面上这些,尽可收拾干净。
得她准信,你又想到你父。
你父在冶城道院住下,三山书社这边倒是不常来了,但若是真有心要做“瓜蔓抄”,他也难脱干系。且不说你父,你娘那头,道院给她特调出一味饮剂,吃过几次,她那月子里落下的毛病便好了大半,只是这药不能断,一断就要复发,如此说来,你娘也离不得那道院。那道院是谁捐资建起,你们心知肚明。他已将樊篱四面竖起,放你回来又如何,他压根不怕你跑脱,因你不论如何跑不脱。
他说让你回来想清楚,并未说多长时日内要你想清楚,如此,你便想到了“拖”字诀。你一边拖着,一边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地等着,你心知他终有耐性用尽的一天,那么,在这天到来之前,且容你将这件心事避过不想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三山书社你还是要去的,一来帮忙校对考题可得些许薄资做报酬,二来也可借此机会看看名家猜的考题,自家先演练一番。只是这段时日你总是心不在焉,再也看不进那考题了。他虽从不曾催促过你,但自有一股迫劲压在你心上。比如你父母给你隔三差五地给你送的信,有时是口信,有时是短书,话里话外、字里行间都在夸赞冶城道院如何妥帖,如何用心,最要紧的是还不肯收盘费,若是问起,只说盘费已有人出了,听说那出资的人,颇想约你见上一面,两人交个朋友,只是你不愿。他们便劝你过来一见,还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都不算,他还给你送花。自九月初八日夜后,日日都送。九九重阳那日,你在三山书社替你父校稿,忽然过来一人,说是替家主给你送一枝花,花是青莲,莲蕊内夹着一张小笺,上边好端整几个字:日日思卿,思恋入骨,颇为难耐。你手一抖,书稿散落一地。这花与小笺都不好收,你跟送花的人说他送错了,请他带回去。送花人说这如何能错,送的就是你柳相公!你默然无语,不肯接那花与笺,送花人又说,家主说了,若是柳相公不肯收时,便拿回去,他亲自送来。你心一缩,踌躇多时,终于接下那花与笺。
今日送,明日送,日日送,送了一个多月,花堆成了一座小山,书社的僚友打趣你:行之啊,这花颇耐放,头一朵花到了现如今还不曾败,若是不想留时,可叫来街面上卖花小贩,将这一大捧卖出去,趁得几文酒钱请大家喝上一杯,岂不实惠?你让他说得羞红了脸,当日便将花抱走,不知偷偷埋在了何处。自你埋花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日不再送来,你以为这事就算了结了。谁知又没有。他那股迫劲一直隐而不发,像是看你要如何应对。
第34章求他
你看似安稳地过了十来日。再次感受到他那股迫劲,是昨日一件小事。
昨日清早,你如常至三山书社校稿,忙了半天,到了日午,僚友们各自寻了搭子去食午饭,也有邀你同去的,你推说自家没胃口,就不去扫兴了。
你是真没胃口,大约心底存事的人,都会带累胃口。休说是胃口,这段时日,你连自家的饥饱寒温都不大上心了,既是不饿,那便接着校稿,边校稿边走神,翻书时一不小心被那硬纸片划破了食指。你蹙眉甩手,那伤口不深,血却依然流得痛快,为着快些把血止住,你将食指含进了嘴里。正在此时,你猛然觉察有人在看你。那人就在三山书社不远处的河房内,隐于暗处,倚槛窥帘,虽不至于明目张胆,却也是有意不瞒着你的。你看不见,但你知道他是谁。你把伤了的手指从嘴里放出来,两只手不安地背到了身后。你从窗前躲开,可不论你如何躲,那视线总有办法跟定你。
这时又有送外食的小二寻上门来,说是对面河房一位贵人让给你送一屉笼蟹粉汤包。你说这汤包贵重,且自家也无甚胃口,还是别浪费贵人心意了。小二不与你多言,只一个劲地催促你赶紧将汤包收下,他好回去交差。你不得已接下,见那屉笼之上赫然夹着一张小笺,笺纸是罕见的青莲底色,那笔迹与你们在出逃路上收到的信一致,均是出自他手。
九月初八日至今已过去一月有余,卿若思定,可到钓鱼巷舒家河房寻我。
字不多,话不长,但字字句句都碾在你心上。
他这是在提醒你,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究竟想定了没有,想定了便上舒家河房找他。你也看出来了,这里面并无你选择的余地。这些东西给你原本就堵的胃口又添了堵,你更加没了胃口,那汤包与小笺就这么放着,你不去看它们,也不动。
那蟹黄汤包与小笺一起,在三山书社放了一整天,直放到起了馊味儿,被收拾屋舍的婆子弄走,这才从你眼前消失不见。
此时你还在盘算如何从他那儿脱身,后来你才知道,你这脱身的盘算是全无指望的,因他一早就在暗地里朝你周围的人下手了。
胭脂这段时日并不好过,妓寨的生意就算要顶出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着接手的人的,既是顶不出去,那就还得开门迎客,做那倚门卖笑的皮肉营生。往时到了年尾,她家生意是金陵城最红火的,那想与她抢生意的,还真得掂量掂量自家腰身粗细。然而今年此时却是一再不顺,先是钓鱼巷至夫子庙一带,原先客源滚滚的两处妓楼接连被官家找茬儿,有好几次居然还将乐伎拘走。胭脂出面找人说情,想把人捞出来,谁料碰了一路的壁。有个她平日里交道甚好的官儿偷偷说她,叫她休要开罪舒公子,那人面厚心黑,不是好相与的,撞到他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又劝她不如与她夫君和离算了,舒公子既是看上,也好送个顺水人情给他,这么一来,对谁都好,舒公子衬意了,她这头也不必为官家上门寻事而担惊受怕。胭脂闻言甜笑道谢,转头就去将这两家最趁钱的妓楼关了。再不成她就将金陵城内所有产业都关了。惹不起躲得起,就不信他还能把他们生吞了不成!
这些繁难,胭脂从不曾对你说过,她亦知你有心事未曾与她说,你们两人在这粉饰出来的太平日子里苦熬。某夜暗晚,你们上床安置后久久不成眠,你犹豫多时,终于开口对胭脂说道:胭脂,我想你走,走得远远的,去别处过活。胭脂揽过你,拿一根食指戳你额头:怎的,想与我和离呀?那我劝你顶好还是别想了,我已立定主意,便是死,我也要与你死在一处!你蹙眉道:何必张口就是“死”,还不到那般境地,我说想你走,是、是有些风波你当真不必经历,出去避过,太平之后再回来,我们一道过日子,不好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也不知胭脂听没听明白你话中的深意,你怕她留在此处,亲见接下来你要经历的那些不堪,她会一时冲动去寻他论争,他那样人岂是由得人与他争的?别弄得一个不好,还要将她搭赔进去,说不定命都难保。你心里已认定了她,当她是自家亲眷,自然不忍看她去撞个头破血流。
胭脂拍抚你后背,哄你:待我将你爹娘弄回来,我们便从金陵出海遁走,到时我与你在海上看月落日升,吹那酷厉的海风,让烈日将你晒成一条黑泥鳅!哈哈!
你听得出她是在强颜欢笑。这话不好再接下说了,你说先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只有忙碌才能让你们那颗悬着的心稍稍缓一缓。
一日日延捱过去,时序渐从深秋入冬,你还未去舒家河房找他,他便耐不住先来找你了。
找的也不是你。是胭脂和你父。
那日如往常一般平淡如水,不见波澜,胭脂问你夜饭要吃什么,你答她说待你从书社归家,路过市集时,再买些熟鸭回来添菜。
谁知那竟是她出事前与你说的最后一篇话。她被官差带走之前给家内家外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不许他们对你透露一个字。
若不是你娘找上门来,哭诉你父被官差绑走,你还不知家里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之下,你头一个想起的人,是他。你知他久等你音信,此时已等得不耐,生是要拿你最看重的人来做文章了。
据说胭脂曾派人去求侯爷出马,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儿讨得一线生机,侯爷也愿意卖她这个面子,只是他不愿听人说,也不愿谈什么人情,侯爷过去,只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讨了个没趣。
他要死等一个你。你去是不去?
胭脂是近晚时分被带走的,你父与她不分先后,你娘如今坐在你们贡院旧街的宅院里头哭得收不住。张婶儿在旁劝解,劝了半日都劝不停,只好求你去想想办法、找找人,看能不能尽快将你父弄出来,那监牢也不是好呆的,万一再动了刑,打得皮烂血流、不成人形可怎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下,你只剩去舒家河房求他这一条路了。
你是走着去的,想来是要把那不堪的时刻尽量往后延一延,延到不能延了,你再去受。
走到半路,天上忽然飘起了一阵冻雨,再过一刻,这雨转成了雪。好大的雪,谁也不曾想到金陵城内也能下这般大的雪。你一心都在胭脂和你父身上,出门时并未添衣,仅只一身竹月色布素,哪里挡得住这样的深寒。也未带伞,你就这么素衣一路淋过去。到得舒家河房附近时,你身上衣衫已湿透,正是又冷又怕。
舒家河房是新近建起的,占着一条秦淮河上最好的位置,建那屋舍的人倒有意闹中取静,整片屋也并无繁复装饰,仅只白墙灰瓦,绿窗朱门,庭院倒是挺深的,进去的人,从此便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了。
你去拍门,那阍者见你一身布素,也不似有身份的人,就有些爱搭不理。你小心翼翼地求他替你递个消息,就说柳桥求见。阍者鼻孔出气,问你可有信物或是表记让他带进去,舒公子可不是谁想见都能得见的,万一他替你传了话,还讨来一顿骂,那就太不值当了。你在胭脂身边跟了半年,多少知道一些场面上的事,听闻他这样说,赶忙从身上掏出一锭足银塞给他,求他行行好、帮个忙。他将那一锭银塞入袖管,发话让你在此处等候,他去通禀一声,至于舒公子见不见的,那却是没个准。他去后,你立在那扇朱漆大门外,茫茫然看着天上飘雪,雪花森白,片片落入泥淖中,转瞬便涂乌了。小小一阵风迎面卷过,吹出你一个激灵,你忽然醒过神来——自己现如今是在做什么?对,是上门求他放过你父与胭脂。但若是你没了,他还能挟他们来迫你、或是挟你来迫他们么?对……若是没了,这一切繁难便就迎刃而解。你想到此处,那颗终日里忐忑不安的心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开心,自己早该想到这层。
你转身离开,与来时一般,冒着大雪归去。你想寻一处僻静地界自我了断,坠河最好,这样爹与娘尽管伤惨,时日长了,都还能抚慰自家说一切均是命定。胭脂也是,你知她定会待你父母好,慢慢抚平二老心伤,亦会为他们养老送终。你与她今生缘浅,只好求来世缘了。
那阍者一路疾跑出来,待要传话让你进去,却恰好见你转身离去,走得飞快。他在你身后“哎”“哎”地叫你,还以为你是等久了,发气走人呢。正在错愕时,另一人越过他,几步追上前,一把将你扯住,拖入那深院当中。
舒、舒公子!
那阍者见到舒公子亲自追出来,拿一件大氅将你兜头罩住,便有几分惊怕,怕你真是舒公子座上贵客,更怕你在他面前告状。正是战战兢兢想撇清干系,却见自家主子一脸煞气,他便快快闪躲,再不敢多言。
第35章闻香
但生想将你抱起,捂进他怀中,你挣扎得如同一条离水将死的鱼,他从你挣扎的劲头当中觉察出你的死意,一怒之下箍牢你腰,附耳问你:柳桥,你想死么?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一死何以艰难?定然是人世间千般百种羁绊,绊住了那寻死的人。看来你已将你爹娘与发妻轻轻撇过,一心要寻那一时痛快的路去走了。我告诉你,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你若真敢走那条死路,我便将他们送去陪你。我怕你在地下寂寞,连你身后事都想到了,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在雪中冻得发抖,骤然被他拉入这温暖如春的室内,更是抖得止不住。他不顾你挣扎将你压入怀中,一心一意要将你暖回来。良久。久到你死心不再挣动了,他才将你从大氅中剥出来。
你在他怀中安安静静掉泪。那泪如长河一般,流之不尽。只有到了绝处,决无一点生机的人,才是这样哭法。
他定定看了你一会儿,轻轻用指腹为你拭泪,那指腹顺着泪迹来到你冻得发乌的唇上,摩挲往复。你偏头要躲,他勾头压下,两片炽热的唇与你沾接,堵住了你呼吸,叫你透不过气来。他说:柳桥,你既已来寻我,便知悉我要做的是何事,这事你不可避,只要我想,你便要日日接奉我,不然,你父与你妻便回不去家,你可听明白了?
你的泪洇湿他胸前一大片衣衫,他将你卷裹进怀中,轻拍你后背,又说:这几日便先饶过你,待你将养好了,我再来收。
他虽已忘却前尘,那闻香的本能却是在的。他总觉得你馥郁芬芳,香得让他忍不住。他忍不住又亲了你,吃你舌尖一点香,那香入喉,险些让他更加忍不住。他死死捂住你,问你:你是谁家相好的?嗯?
这样调惹的话,只宜在私语时说。他满心渴望你能回他一句:我是你家相好的。他想听,即便此时听不见,往后也多的是时机叫你说出口。
你答不了了,受寒加受惊,你被他捂晕了过去。
你发起了高热,病势凶猛,接连几日热度退去又上来,烧得人事不知时,你的呓语多是“胭脂”与“爹娘”。最惨烈的一次,你接连要胭脂“救你”,那呼号之声都不似在人间。
但生醋得不轻,恨不能钻入你梦中看是谁在扰你。
你梦见杨遂春了。他浑身是血,痴笑着逼近你。梦中天地一片铁灰,他身上的血在这铁灰的映衬下格外刺目。你从海崖边上一跃而下,他紧随而来,死死拖住你往下沉……
即便是在梦中,沉入水底,海水骤然灌入口鼻的窒息感也是真实不虚的。你在梦中挣扎,手伸向虚空,伸向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生天。但生紧握你手,将你揽入怀中,须臾之间,那可怖的梦境便散干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错,但生亦是命带“魁罡”之人,他是金“魁罡”,胭脂是水“魁罡”。若论杀性,还是金“魁罡”猛些。他只要在你近旁,你便不会再梦见杨遂春。
你的病翻来覆去,拖了将近一月才好。在此期间,你问过他几次,何时放你父与胭脂归家。他答你:待我将你收了,便放他们回去。你放心,他们在里头不曾受恶待,除却不自由,吃穿用度均与平日无异。你可要早些好,早些好了,你父与你妻便可早日得自由。
话说得这样露骨,你只能垂头不语,不接他话。
倒是每日都有医者上门替你把脉,想来他是一直狐疑着的——你这病早该好了,却一直拖着不肯好,是不是又是要磨他耐性。他耐性早已被磨完,每回来看你,他都要压忍欲心,不止是欲心,还有那深重的“醋癖”。他连你在梦中喊你爹娘都要醋的,何况是胭脂。这一月长短,于他而言实是太长,长得他都等不住了。之所以还要等与忍,是因为几名医者都说你有弱症,若不养好,情事是会要你命的。他问他们,究竟要多久他才能与你沾接,他们几人说法不一,最长的说要半年,最短的说要一月。他便要了时日最短的那名医者来为你调理。
这一月之内,他将你拘在舒家河房最深处的一间屋舍,你能见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一名寡言的老仆妇,他唤她吴娘。后来你才知道这是他乳娘,从小将他带大,一直跟在他身边,一心向他,对他言听计从。
吴娘每每在早间来守你,暗晚时分换但生来。擦身换衣这类贴身的事,都是他来做,从不让旁人沾手。
转眼一月将满,你这病将要好完全了,这天清早医者来过,诊完脉,离去之前叮嘱了吴娘几句,又开了几服药留下,便不再来了。也正是在这天,你见到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其他人,那些人将屋内一应陈设全都换了一遍。你是远远看着他们忙碌的,他们进去之前,吴娘已将你带离,待他们把一应事体都了结时,她才又将你带回。你见原本素色的陈设换成了清一色的青与红,青是床幔、床帐与枕被床褥等,红是几盏绛纱灯、几段红烛以及桌上摆着的小小红执壶。那青你原以为是黑,后来日光斜照,在光影变幻之间,你才看出这是青至发黑的一种色相。吴娘见你看着那青色的床幔出神,便说这颜色叫“帝释青”,须得要深海出产的一种贝类才能染出,染出这一套且是费钞。又说舒公子爱这颜色,这段时日一直张罗着要为你裁新衣,那新衣今日才赶制出来,夜里便可上身了。
你听出了她话中不同寻常之处,待要问她,她又什么也不肯说,只告诉你过一会儿那新衣送来,要你试,若是不合身时,还要改。及午时分,外间果然送来一领新衣,那新衣也是青,与这屋内陈设的青相比略淡些,上身一比,一毫不差,就如贴身为你量过一般。
到了入夜,吴娘叫人送水进来,要你沐浴。你心中不安越发强烈,但不论你如何问,她都闭紧了嘴不答,问多了,她索性出到门外,不再与你多话。
这一世,你们没了婚宴,没了催迎、障车、转席、坐鞍、撒帐,都没了,只你与他俱着帝青色喜服,过这一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不知这是幽冥地底的喜服色样,只当是他有心为你裁套新衣,去一去病中晦气。
及至过了酉牌时分,但生将来时,吴娘才对你说:舒公子今夜便要过来与你欢会,你不必害怕,他对疼顾之人,必定软款温存,不会叫你吃苦的。
你听她说那“欢会”,心狠狠一撞,虽说这天迟早要来,但这样猝不及防,你当真是慌张透顶。你还想与吴娘说些什么,她默然不语,末后只同你说,要你好生待他,乖乖顺着他,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那便好过了。
她话恰好说完,但生就进来了。她起身出去,将门关牢,留下你们二人去做成那事。
但生见你坐着不动,一点起身迎他意思都没有,也不当意,只看着你笑。他将你上上下下看过多遍,这才开言道:今夜过后,我便将你父与你妻放回家中。
你低头看地上刚换上的青色地毡,那铺天盖地的青在你眼中渐渐糊成了无差别的一股黑。泪水一滴一滴沾湿你衣襟。他慢慢踱过来,坐到你近旁。
你怕么?若怕,我将你眼蒙上,看不见便不怕了。
你怕得打颤,这落在他眼中的,却成了洞房花烛夜畏疼的怯态。
他不再忍得,执壶含一口酒,与你接唇喂下,那酒中下有药,入喉不多久,你身上一阵热似一阵,热得忍不住要解衣,他将你拦腰掐住,带往床榻。
你被这酒药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觉出一条覆巾绕过眼周,将你双眼蒙住。覆巾盖眼的那一瞬,你模糊的前世记忆稍稍复苏——仿似多年之前,你也被这样蒙住双眼,送往一个不知什么的所在。那儿有一个人也像现下这般,对你诸多欲求。那人为你挡过暗夜里的凶险,你为那人做过羹汤,你与他有过一场婚娶,却终于无结果。
但生也直觉多年以前你与他有过抵死缠绵的时刻,那些时刻倏如飘风,又如暮雪,终究归于寥落。
前尘旧梦于你是伤,于他是执念。前生得不到的,今世便要成为“我执”,他执意要将你独占,密密的独占,决不留一丝缝隙。
你先是觉得热,后又觉得冷。过了半晌你才知道那是一条冰凉的舌头,那条舌含过冰,它的冰滑过你的热,你忍不住痉挛着蜷起了足尖,它再深入时,你惊喘出声,一径想要逃开,他一条软索绑定你,让你再也脱不得身。那条冰凉的舌将你“文火慢炖”,熬了一夜,天明时,终于将你放过。你在那帝青色绸缎上昏睡,如同一朵刚掐下枝头,尚在呼吸的花。
第36章归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这天起,你连吴娘也见不着了,只能见到但生。他在时,会带你在舒家河房那深深的庭院内转一转,街市上的热闹与这里的僻静仅只一墙之隔,你在墙的这边听那边的热闹,心情无比寂寥。他倒是主动对你提过你父与胭脂的事,说是已将他们放回。你说你想回家看看,他笑问你:真要回?你身上那些情咬要如何向她分说明白?
你面色一黯,不再开口。他还不放过你,还要调惹你:你若肯照我说的做,我便不再在你身上留下那久不消的痕,如何?
你还是不应他。反正应与不应都不妨碍他夜里无休无止的恣情,他的情缠是无孔不入的,仿佛你该着他的,不叫你还回来誓不罢休。
直至十日之后,他才松口答允你,放你后日归家看一眼,务要早去早回。
其实他原本说的是收了你之后,过两日便放你回家看一眼,看到至亲皆安了,你也好死心塌地跟着他。谁知他一再食言,直拖到十日之后才放。送你出门时,他又改了主意,硬是挤上车轿说要送你,那车走至半途,他忽然沉着脸要车夫掉头回去。你心内一紧,回身看向他,这一眼不知怎的又把他惹了,长臂一伸将你禁锢入怀,呼吸深长,像是在忍情。他的气息拂过你耳边,拂起你几缕碎发,许是觉着好玩,他一径追着那碎发咬,直咬到你颈侧。你一动也不敢动。真是怕了他了,分明晨起时才将你弄过,此时又来,好似不弄死你不罢手。
他实在不能忍情了,便咬耳对你说:心肝儿,你替我弄手儿,我便放你回去。不然,今次就作罢,我们回舒家河房。
若依他本心,实是不想放你归家的,回去做什么呢,去叫他醋么?你人还未出门,他醋已吃了一大缸。想到你要回去见你妻,更是醋得没边儿了。这缸醋喝了十天,昨夜里一转念,心想还是该放你回去,不然如何叫那敌手知悉如今状况?就要放回去让她瞧瞧你身上的痕,这才好叫两头都死心。
想是这么想,临出门时,他那“醋癖”又发作了,时时要反悔,几翻几覆,丢了个叫人难堪的风月题给你选。任你如何选他都不亏,你从未替他弄过手儿,若是弄了,他要快活死的。若是不弄,他即刻将你带回舒家河房,正合他心意。他见你难堪得别过头去,一双眼不知往哪处摆,就笑:如何,可想好了么?要么你替我弄手儿,要么我们回河房。
最后还是他手把手地教你弄的手儿,直弄到他舒心衬意为止。
这时车轿已拐入贡院旧街,你与家就在咫尺。
他对你说:柳桥,你去看过便回,千万不要动别的心思,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对了,你爹娘在冶城道院住惯了,你还是莫要叫他们担心的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你无话可回,只觉天地茫茫,不知生亦何欢,死有何惧。他捏你手,硬要你回话,你只能回他一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都到了家门口了他还不放过你,定要在你颈侧显眼处嘬俏痧,连嘬几个,又将你亲得立不稳了,这才放你下去。
你身上穿的帝青色锦服已被他涂污,一时找不到可以更换的衣衫,之前你穿在身上那件竹月色布素被他扔去了,说是不衬你,不让穿。你就这么左右为难地站在家门口,又盼又怯的驳杂心绪油然而生。
正在踌躇时,家门洞开,门后站着一个胭脂。十几日没见,你与她忽然有了远隔天涯的沧桑感。
她用眼神问你:你还好么?
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何被关在牢中既不动刑讯问又不放回,亦猜到十日之前为何突然又将她放回。若不是那人遂了愿,岂能如此?
她见你遍身锦绣,虽则颜色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帝青,但那上头的绯红暗绣至少要十个绣娘绣上三个月才能完工。你向来不爱这类奢费的衣衫,嫌它们过奢了,总也不肯上身。现时你身上这件,那人是用了什么手段,你才肯穿上的?
胭脂。
你老老实实唤她一声,而后垂下头去忍泪。泪是不能落的,落了之后一切便要兜穿了底。兜穿了底又有什么好处呢?惹她去为你闹一场?又闹得出什么呢?事情既已尘埃落定,便就这样吧,先这么含混着过下去,至少她与你爹娘还都平安。
胭脂回你一声:你回来啦。平淡而自然。她不问你这些天去了哪,也不问你身上那件锦服是从哪来的,甚至不问你唇上那缕咬伤是何人弄出来的。都不问。只脉脉看你,多说了一句:我等了你好些天了。
原来她一直等在这扇门的背后,直等过了十个晨夕暮旦。你不敢想她为了这样恰恰好地迎到你,还要在那扇门后空等多少天。如果你今日还回不来的话。
几十年后,有个叫顾贞观的人写了一首《金缕曲》,那真是你们现时心情的描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写: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哪堪回首?
顾贞观牵挂的是他的挚友,胭脂牵挂的是你,一直只有你。
不论到了何时,这刻骨的牵挂都那么像。
你暗里深吸几口气,将泪勉强压下,然后才开口。你要编一个象样的理由给她,让她心里过得去。关于这十日中间你的去向,你是这么编的:那日我娘来寻我,说阿爹被官差带走了,后来又得知你也被带走,我就、就去求了阿爹从前的一位故交,多亏他帮忙,你们才、才平安无事……因他家中有事,我便在他家住了十日,帮些小忙……
她静静地看着你撒谎,末后粲然一笑道:我们要个孩儿吧!
哎?
她说:我说我们要个孩儿吧!我想要个如你这般的孩儿,男娃儿女娃儿都好,我们把他/她养大,从这么一点点养起,是男娃儿就教他习武,一来可强身健体,二来可抵御世间险恶,是女娃儿么,就让她读书,如你这般读多多的书,到了年岁就招赘一个上门女婿,我可舍不得将她送嫁出门!
你勉强忍下的泪这时再也忍不住,决堤一般簌簌落下,胭脂将你拉入门内,关门落锁后轻轻搂住你,轻轻拍哄你,她说: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值得你这么哭,再难的事儿不还有我了么,不怕。不哭了啊,再哭我就咬你了啊!
她边说边戏谑着朝你耳珠咬去,你惊叫一声挣开,一张脸煞白。这一下,你与她都愣住了。她想,那人究竟是怎样磋磨你,你才会变成这副碰都碰不得的模样?
你白着脸向她道歉,你说自己跌了一跤,跌伤了腰,到现在还不曾好完全。
她方才咬的是耳珠啊,又不是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这是你在那样情境下,能想出来的最在情理的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