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我已在怡红院外站了三刻钟。 袖中那方沾着茉莉香的帕子被攥得发皱——这是昨夜第三次回溯前,我特意用新晒的茉莉花熏过的,为的是让宝玉一嗅便知,今日的我与往日不同。 "林妹妹?"门闩轻响,宝玉揉着眼睛探出头,月白中衣松松系着,发尾还翘着一绺,"天没亮你就来砸门,可是又要同我论《西厢》里的...?" "是元春的事。"我打断他,将帕子按在他掌心。 他的手突然顿住。 帕子褶皱里滑出半片焦黑的药方残页,"朱砂二钱"的字迹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我看见他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到底没问"这是什么",只拽着我往屋里走:"紫鹃呢? 茶炉子该添炭了。" "不必。"我反手扣住门闩,"我要你看的,不是药方。" 昨夜回溯三次,我终于摸清"记忆共享"的法子——得在卯时三刻,太阳刚爬上东墙那会儿,两人掌心相抵,我默念三次"同往"。 宝玉的掌心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我却觉出指尖发麻,像有细针顺着血脉往上钻。 "你...你做什么?"他想抽手,却被我攥得更紧。 "别怕。"我盯着他眉峰间未散的困意,"你会看见我看见的:周承业从忠顺王府出来时,槐花瓣落在他官服第三颗盘扣上;春燕接蜜饯时,拇指内侧有新磨的茧子,是长期握药杵磨的;还有这半张药方..." 他突然踉跄一步,额头抵上我的额角。 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扫过耳畔:"铅霜...百花凝露里有铅霜?" "是。"我松开手,退后两步。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他眼底血丝——那是方才共享记忆时,我们共同"看"到的,元春咳血时帕子上的暗红斑痕。 "我去江南。"他突然说,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青缎外袍,"药商要的秘方我带着,解毒的朱砂粉...得用三年以上的陈蜜调和,这我在《本草拾遗》里读过。" "宝玉。"我按住他要掀门帘的手,"秘方不能给。" 他愣住:"可药商说..." "他要的不是解药,是贾府的香粉方子。"我从袖中摸出另一张纸,是昨夜紫鹃在我书案下发现的,"周承业的账册里记着,忠顺王府每月往江南送三车朱砂。 而元春用的百花凝露,恰好是江南贡品。" 他盯着那张纸,指节捏得发白:"所以他们调包了太后的赏赐,再买通太医院...好让元春..." "所以你不能交秘方。"我替他系好外袍第二颗盘扣——方才共享记忆时,我看见他总在焦虑时扯这颗扣子,"你去药商那里,只问一件事:三年前给忠顺王府送朱砂的船,货单存根还在吗?"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你呢?" "我去太医院。"我抽出手腕,摸了摸鬓边的珍珠簪——这是贾母昨日赏的,中空的簪头里藏着半块炭笔,"春燕昨夜在信里说,周承业把太医院的旧案锁在西配殿的檀木柜里。 我要找的,是三年前所有'特许朱砂粉'的领用记录。" 他还要说什么,窗外传来紫鹃的咳嗽声。 我知道是她在提醒时辰——卯时四刻,太医院当值的王太医要去慈宁宫请平安脉,此时西配殿最是空的。 "记住,未时三刻前必须回来。"我转身要走,他却突然拽住我的衣袖,"林妹妹,若是...若是你遇到危险..." "我有回溯。"我冲他笑,"大不了重来三次,总能走脱。" 可我没说,回溯三次后,今日的记忆会像浸了水的墨,慢慢淡去。 更没说,若我在太医院出了事,他手里的线索再全,也掀不起半分风浪。 太医院的门槛比我想象中高。 我扶着朱漆柱子跨进去时,绣鞋尖蹭掉块漆,露出底下斑驳的木色——倒像极了周承业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春燕早等在偏厅,端着茶盘的手微微发颤。 我接过茶盏时,她用茶托撞了撞我的指节——这是我们约好的暗号:西配殿门没锁,但檀木柜的钥匙在周承业腰间。 我垂眸抿茶,茶里有股怪味,像掺了防风——春燕定是在茶里下了安神香,好让当值的小太监们犯困。 果然,不过半柱香工夫,守在西配殿外的小太监就歪在廊柱上打呼,口水湿了半片衣襟。 檀木柜的锁是九连环样式。 我蹲在柜前,从珍珠簪里倒出炭笔,照着昨夜回溯时记下的纹路,一笔笔描摹锁芯的凹痕。 手心里全是汗,炭笔几次滑落,最后终于"咔嗒"一声,锁开了。 账本最上面那本写着"乾隆三十年春"。 我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缩——领用朱砂粉的记录里,"忠顺王府"四个字赫然在目,下面的批红是周承业的字迹:"着令江南药商速速备齐,不得有误"。 "谁在里面?" 门"砰"地被撞开。 我慌忙合上册子,转身正撞上周承业阴鸷的脸。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官服上沾着的槐花瓣还在,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林姑娘不在大观园作诗,倒来太医院翻旧账?" 我攥紧账本,心跳得要冲出喉咙。 这是第一次回溯的结局,我被周承业当场抓住,账本被夺,春燕也因送暗号被杖责。 不能再重蹈覆辙,我咬咬牙,默念"回溯"。 再睁眼时,我又站在太医院偏厅里。 春燕端着茶盘,茶盏里的热气还没散。 我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放下茶盘,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是昨夜我让紫鹃备的迷香,专门对付九连环锁的。 "跟我来。"我拽着春燕的手往西配殿跑。 这一次,我们没等小太监犯困,春燕掏出迷香往门缝里一撒,那小太监立刻瘫软下去。 檀木柜的锁在迷香里"咔"地开了,我抓过账本就翻,"找到了!" "林姑娘好兴致。" 周承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把账本往春燕怀里塞。 春燕反应极快,转身就往院外跑,我则抄起案上的药杵砸向他的膝盖。 他疼得踉跄,我趁机钻过他腋下,往相反方向跑——这是第二次回溯时想好的对策:引开他,让春燕带账本先走。 等我气喘吁吁跑回贾府时,日头已偏西。 紫鹃迎上来,眼眶发红:"宝二爷刚回来,在沁芳闸边坐着,茶饭都不吃。" 我撩起裙角往沁芳闸跑,远远就看见宝玉的青缎外袍搭在石凳上,人蹲在水边,手里攥着块碎玉——那是他随身带的通灵玉,竟被捏碎了。 "你去哪了?"我喘着气问。 他猛地站起来,脸上全是水痕:"药商说,没有秘方就不给解药。 我...我和他吵了一架,他把我赶出来了。" "所以你就蹲在这里哭?"我突然火了,"我在太医院被周承业追着跑时,你可知春燕为了护账本,被他的随从推下了台阶?" "我没有哭!"他吼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那你就更不该赌气不回来!"我抓起他手里的碎玉,"你可知我为了等你,在太医院回溯了三次? 第三次若不是春燕帮忙,我现在还被周承业扣着!" 他突然安静下来,伸手抹了把脸:"对不住。" "不是对不住我。"我把从太医院抄来的账册递给他,"是对不住元春,对不住那些被忠顺王府害的人。" 他接过账册,指腹轻轻抚过"忠顺王府"四个字:"明日我再去药商那里。 这次...我不带秘方,带他儿子去年在扬州赌坊欠的债单。" 我愣住:"你怎么..." "共享记忆时,我看见你书案下的纸了。"他笑了,眼里还有水光,"林妹妹,我没你聪明,但我会学。" 夜深时,我在灯下誊抄账册。 探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桂花糕:"紫鹃说你没吃饭。"她瞥见案上的字,眼睛一亮,"这是...忠顺王府的罪证?" "替我交给老太太。"我把抄好的纸页叠成小方块,塞进她袖中,"就说...就说这是给元春的药引。" 她捏了捏我的手:"放心。" 等她走后,我吹灭蜡烛。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地上一道人影——是宝玉,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攥着那块碎玉。 "这次,我会站在你身边。"他的声音轻得像月光,"不管是太医院,还是忠顺王府..." 我刚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声音里混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心头一跳——这三更天的,是谁骑马进了贾府?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明日忠顺王府的不速之客。)喜欢红楼之黛改红途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红楼之黛改红途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