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朔方郡衙的日头正毒,晒得庭院里的青砖缝直冒热气。刘妧蹲在户籍署廊下,指尖蹭过竹简上"戍卒逃亡"四个字,墨迹被年月浸得发灰,倒比旁边新领来的桑皮纸账本更显沉郁。旁边老书吏正往算盘上拨算珠,噼啪声混着远处演武场的喊杀声,倒像是给这溽热天儿打拍子。 "公主,军屯都尉公孙敖带着人堵在二门呢。"霍去病撩开竹帘进来,额角的汗顺着甲叶往下淌,手里攥着卷用麻绳捆得紧实的简册,"说是要讨个说法,为啥新造的户籍册子不用竹简用桑皮纸。"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瞧着他身后那几个屯长,靴底都沾着城西荒滩的黑泥——前儿个才有人报,那儿半夜总有人偷偷卸粮车。" 刘妧接过简册展开,桑皮纸上用朱笔描着密密麻麻的田亩图,边角还贴着张碎布片,上头用隶书写着"粟米八万石"。这是昨儿夜里伙夫头儿偷偷塞给霍去病的,说公孙都尉府的厨子常来买粮,每次都多报三五个屯的口粮。正思忖间,外头突然吵嚷起来,夹杂着铁器碰撞声。 公孙敖的声音隔着门帘冲进来:"自秦孝公变法,哪朝哪代不是竹简记户?如今弄些个薄如蝉翼的纸片子,莫不是要断了祖宗的规矩!"刘妧掀帘出去,正见他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旧秦军甲,腰间算筹袋晃来晃去,算筹上刻的"治民如治粟"几个字,有俩笔画都磨平了。他身后站着五六个屯长,手里举的幡旗边角都磨毛了,仔细看能瞧见幡面漆绘下透出的木纹——那是拆了旧兵符改的。 "都尉大人这甲胄倒是古朴。"刘妧走到台阶下,故意用袖口拂过公孙敖甲叶上的铜锈,"只是不知这甲里子,可还衬着十年前巫蛊案时搜出的那种蜀锦?"这话一出口,公孙敖眼皮猛地跳了下,旁边有个矮胖屯长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些硬角子。 恰在此时,西头巷子里传来驴叫,几个背着粪筐的屯户从墙根儿溜过。最前头的张忠实老头瞧见这边架势,赶紧把孙子往身后藏,却被公孙敖喝住:"张老头,你家三小子昨儿咋没去演武场?"老头哆嗦着往前蹭两步,草鞋底子磨得能看见脚趾头:"都尉大人,小子昨儿收完麦子就闹肚子,趴在炕上好歹灌了碗藿叶汤..." 刘妧蹲下来问那孩子:"肚子疼时可瞧见啥异样?"孩子怯生生从爷爷身后探出头,小脸上全是泥,指着公孙敖身后一个屯长道:"昨儿后晌,王屯长往俺家井台边扔过个瓦罐..."话音未落,那屯长猛地踹了孩子一脚,却被霍去病一把攥住脚踝。孩子吓得哇地哭出来,袖口滑落露出胳膊上几个紫黑点子,像是被什么毒虫咬的。 公孙敖见状赶紧打圆场:"小孩子家懂个啥!定是瞧着蚂蚁搬家瞎编排..."话没说完,巷口突然跑来个气喘吁吁的货郎,担子上挂着胡麻饼,见了刘妧扑通跪下:"公主娘娘救命!俺今早从陶窑村过,见井台边漂着个死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胡麻饼..." 正乱着,西域来的译长鸠摩罗什牵着骆驼过来,骆驼背上驮着个羊皮袋子,角上还沾着沙砾。他见了这场面,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个皮本子,上头用歪歪扭扭的汉隶记着:"疏勒国记牧户,用骆驼掌印按在羊皮上,每月对一次齿龄。"说着掀开袋子,里头滚出几个干硬的泥块,每个泥块上都有个清晰的蹄印,边缘用红颜料描着数目字。 公孙敖盯着泥块冷笑:"蛮夷小技也敢拿来现眼!我大秦..."话没说完,张忠实突然指着公孙敖的算筹袋喊:"都尉大人那算筹,咋跟俺前儿在荒滩见着的一样?昨儿俺拾柴禾,见有人往沙坑里埋瓦罐,边上散落的算筹跟您这刻的'治粟'字儿一个样!" 这当口,霍去病已带着兵卒从公孙敖府里搜出半车桑皮纸,纸上全是山越文字,旁边还堆着几坛没封口的药粉,闻着有股子蟾蜍腥臭。刘妧拿起一坛药粉,坛底沉着些黑黢黢的碎屑,像是指甲盖。张忠实老头凑过来瞅了眼,突然干呕起来:"这...这跟十年前俺村闹瘟疫时,从井里捞出来的东西一个味儿..." 日头偏西时,刘妧带着人去看陶窑村的那口井。井台边长着几丛胡麻,花谢了结着蒴果,有几个已经被虫蛀空了。井里捞上来的孩子尸体裹着破麻布,手里果然攥着半块胡麻饼,饼上沾着些暗紫色粉末。鸠摩罗什用手指蘸了点粉末闻了闻,又捻了捻孩子胳膊上的伤口:"这是西域一种毒草磨的粉,掺在胡麻里能让人腹绞痛,小儿抵抗力弱,挨不过半夜..." 正验看时,远处田埂上跑来个扎着抓髻的小姑娘,手里举着个瓦罐,见了刘妧就往她怀里塞:"姐姐你看!这是俺在桑树下拾的,罐子里还有小虫子呢!"瓦罐里爬着几只花背蟾蜍,背上都烙着极小的"敖"字。公孙敖的亲兵李敢见了这情景,突然拔刀就往瓦罐上砍,却被霍去病一脚踹倒,怀里掉出个油布包,里头是些蝌蚪文木牍,最底下压着半枚铜印,印文正是"山越蛊师"。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暮色渐起时,刘妧坐在户籍署里核计账本。霍去病抱来一捆新收的桑皮纸,纸上还带着草木清香:"张忠实老头说,他家三小子肚子疼时,瞧见王屯长往井里扔的瓦罐,跟这桑皮纸的包装一个样。"说着展开一张纸,背面果然印着个模糊的蹄印,跟鸠摩罗什带来的骆驼掌印差不多大小。 窗外传来张小七的声音,他正教几个屯户用算筹核田亩:"一亩地三担粟,五亩地就是十五担,用这红筹代表五,黑筹代表一..."张忠实老头蹲在地上学,手指头笨得直打颤,旁边他孙子却看得入神,拿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刘妧走出去时,那孩子正指着天上的星星数算筹,小嘴里念叨着:"爷爷说,星星有多少颗,地里的粟米就有多少担..." 夜深了,更夫敲过三更,户籍署的油灯还亮着。刘妧用算筹在沙盘上摆田亩图,霍去病蹲在旁边磨墨,墨锭上刻着"强兵足食"四个字。忽然听见后墙根儿有动静,出去一看,只见张忠实老头正带着几个屯户往地窖里搬陶罐,罐口封着蜡,隐隐透出药味。老头见了刘妧,不好意思地搓手:"公主娘娘,这是俺们自个儿酿的藿叶酒,想着您跟霍将军熬夜辛苦..." 霍去病接过陶罐闻了闻,突然掀开蜡封——里头哪里是酒,分明是半罐泡着断指的药水,指头上还戴着个银戒指,样式跟陶窑村那孩子手上的一模一样。老头吓得扑通跪下:"俺...俺是被逼的!公孙都尉说,要是不帮着埋这些罐子,就把俺孙子充作逃户..." 五更天的梆子响过,刘妧站在郡衙墙头上看日出。东边田埂上,张小七正带着人往地里撒胡麻种,锄头起落间惊起几只麻雀。远处演武场上,霍去病正在教屯兵们用算筹记军功,竹筹碰撞声混着晨风,倒像是首曲子。忽然看见张忠实老头牵着孙子往这边走,孩子手里举着个刚编好的草蚂蚱,见了刘妧就往她手里塞:"姐姐,这个给你,俺爷爷说,草蚂蚱能吃掉胡麻叶上的虫子..." 刘妧接过草蚂蚱,指尖触到孩子掌心的硬茧——那是常年帮家里干活磨出来的。远处公孙敖被兵卒押着走过,他身上的旧甲胄已经被扒了,露出里头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腰间还挂着那串算筹,只是"治民如治粟"几个字,如今瞧着倒像是刻反了的模子。喜欢汉宫娇华:帝女传奇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汉宫娇华:帝女传奇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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