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忽然拍了拍易年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这世道,能守住自己在乎的人就不错了。" 易年听着,叹了口气。 守住,听上去很简单。 宋令关为了守住丢了命,北线为了守住血流成河。 守,还能守多久呢? 夜风掠过皇宫的飞檐,吹散了檐角悬挂的铜铃声响。 二人并肩坐在屋顶上,惨白的月光将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 "你见过异人吗?" 易年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 周晚正仰头灌酒,闻言放下酒壶,抹了抹嘴角: "见过啊,卓回风和关天海不就是?" 易年摇了摇头:"还有呢?" 周晚皱眉思索片刻:"没了吧?" "有…" 易年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上的龙鳞,"还记得和我们一起进七情七杀殿的那个北落山长老吗?" "那个老东西!" 周晚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差点害我们全死在七杀阵里…" 说着,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微微收缩,"差点儿把他给忘了,你提他干什么?" 易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还记得他死前说过什么吗?" 周晚的呼吸一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浑身是血的长老瘫倒在七杀阵中,声嘶力竭地吼着: "凭什么你们能生活在阳光下,我们就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这话,与方才卓回风的话,一字不差。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周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酒壶: "所以......" "所以异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易年望向远处的群山,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还见过更多,但好像对他们并不了解…" 月光下,易年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顾望,那个在太初古境里毫不犹豫自爆、只为栽赃我的圣山弟子…" 指尖轻轻划过剑身上的纹路,继续道: "慕容晴,明知必死却依然进了古境…" 周晚沉默地听着,酒壶里的液体晃出细碎的波纹。 "他们的死......" 易年顿了顿,缓缓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欧阳佑、张狂他们是一样的…"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同情他们吧?" 易年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只是觉得他们死前的眼神很像…" 易年转头看向周晚,眸子里映着冷月清辉。 "那种为了某种信念甘愿赴死的决然,一模一样…" 周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觉得手中的酒索然无味。 "你是说......" 周晚的声音有些发干,"异人也......" "也有他们的坚持…" 易年接上他的话,"就像我们一样。" 夜云忽然掠过月亮,投下斑驳的阴影。 思绪忽然飘向那些与他交手过的异人强者。 天忍王待人接物永远彬彬有礼,那不是伪装,是骨子里的涵养。 安土王脾气暴躁,但和元猛没什么区别,直来直去,不屑耍阴招。 归蝶王下手狠辣,却从不在背后捅刀子。 至于樱木王… 易年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异样。 她说梦话的样子,做不得假。 周晚听得怔住了。 这些描述与他认知中阴险狡诈的异人形象相去甚远。 "但他们身上有一点相同…" 易年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 月光忽然大盛,照亮了他凝重的面容。 "就像樱木王高烧时说漏嘴的那句话——'终有一天,会活在阳光下'…" 周晚手一抖,酒壶"咣当"一声砸在瓦片上,残余的酒液溅湿了靴面。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难道异人屠戮修士、吞噬本源还有理了?" 易年抬头看他,目光平静得让周晚心头火起: "我只是在陈述我见过的事实,你别火,我从没说过他们是好人…" "什么狗屁事实!" 周晚狠狠一摔酒壶,铜制的壶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他们杀的人还少吗?圣山弟子怎么死的?小乘山怎么空的?还有你,你忘了自己差点死在太初古境了吗?!" "我没忘…" 易年依然坐着,声音却冷了下来,"但仇恨蒙蔽的双眼,看不清真相。" "真相?" 周晚气极反笑,"真相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夜风突然变得狂暴,卷着积雪扑在两人脸上。 易年缓缓直起身,目光看向远方。 "当年围剿异人时,各大宗门为了抢夺他们的修炼秘法,屠杀了多少妇孺?"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那些孩子,可曾吞噬过谁的本源?" 周晚如遭雷击,下意识身子一矮。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惨白如骨,将两人的影子钉在青瓦上。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远处传来守夜人沙哑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你别气,我不是在为异人开脱…" 易年叹了口气,继续道: "只是这世间的对错,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周晚沉默了很久,最终颓然坐回屋顶,疑惑道: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易年望向北方,那里是落北原的方向:"找到平衡。" "平衡?" "就像灵浊二气,就像荒天的善恶念。" 易年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芒,"共存,而非你死我活…" 周晚苦笑:"说得容易......" "是不容易…" 易年转身看向他,"但值得一试…"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渐渐拉长,最终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月光下的皇宫依旧寂静,仿佛方才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 只有那轮冷月,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你觉得能成功吗?" 周晚问着,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个酒壶,灌了一口。 易年听着,轻轻摇了摇头。 顺手拿过周晚的酒壶喝了口,开口道: "你不是去过南屿吗?你说说南屿妖族怎么样?" 周晚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我从没想过南屿会是那个样子。" 他的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土地。 "自给自足,和平相处,一点儿也不像北疆妖族动不动就大打出手、茹毛饮血。" 易年笑了笑:"如果你没去过,你会相信那里会是那样吗?" 周晚摇头,斩钉截铁:"不会。" "我也不会…" 易年轻声道。 望着夜空,思绪似乎飘回了南屿。 "所以…" 周晚说着,停了下来。 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改变。 "苗族的招龙节,热闹得很…" 易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街上张灯结彩,各妖族混在一起喝酒跳舞,小孩子追着花车跑,笑声能传遍整片山谷,分享,祈祷…" 周晚听得有些出神,忍不住问道:"真的假的?" "真的。" 易年点头,"南屿能变成现在这样,和南行一的支持关系很大。" "南行一?" 周晚挑眉,"南家老祖?" "嗯。" 易年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瓦片,"但真正让南屿发展起来的,是帝江。" "帝江?" 周晚皱眉,"南屿妖族的大人?" "对…" 易年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不是因为火毒的关系,南屿现在甚至不比南昭的一些小城差。" 周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开口道: "所以你是想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易年转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深意: "难道不是吗?" 周晚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滴在衣襟上。 他擦了擦嘴,叹道:"可我总觉得异人一族不一样,他们......" "哪里不一样?" 易年打断周晚,"你刚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妖族尚且能与人族和平相处,异人未必不可能…" 周晚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易年看着他,忽然轻声道: "别忘了,若真算起来,我们和异人一族,是同一个祖宗…"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了周晚心里。 夜风忽然停了,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良久,才低声道: "可他们......吞噬本源......" "那是被戾气侵蚀后的变异…" 易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千年过去,谁又能保证他们没有改变?" 周晚不说话了。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远处,皇宫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像星辰般点缀在夜色中。 周晚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酒壶随手一抛,铜壶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周晚…" 易年突然开口。 "嗯?" "如果…" 易年顿了顿。 "如果真有一天,异人能像南屿妖族那样…" "那就试试吧…" 周晚打断了易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总比一直打打杀杀强…" 说着,看向易年,郑重道: "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能有露半点风声,否则你就完了…" 易年听着,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 "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喜欢归处有青山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归处有青山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