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笨拙地披上袈裟,衣角扫过门框时,仓嘉分明看见几粒木屑从腐朽的门板上飘落。 但在接触袈裟的瞬间,那些木屑竟像被什么力量牵引般,重新飞回了原位。 这细微的异常让仓嘉心头一紧。 老和尚所在的时空,似乎正在强行修复这座破败的寺院。 花想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仓嘉的手臂,指向大殿西侧。 那里有一口二人先前未曾注意的古井,井沿上布满青苔。 而井口上方,竟悬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钟。 钟不大,约莫半人高,表面爬满暗红色的锈蚀,唯有撞击处磨出一圈黄铜色的光亮。 最古怪的是,这口钟没有常规的悬挂架,而是被八条锈蚀的铁链呈放射状吊在井口上方。 每条铁链末端都深深钉入地面,形成一个诡异的封印阵势。 老和尚蹒跚着走向古井,夕阳将影子拉的更长,也更孤寂。 僧鞋踩过石板缝隙间新生的杂草,那些草叶在被踩踏的瞬间化为灰烬。 然而又在老和尚抬脚后诡异地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着老和尚靠近古井,四周的光线开始变得粘稠。 夕阳的余晖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过滤,只剩下浑浊的暗红色。 "他要干什么,敲钟??" 仓嘉轻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佛珠,分别之前易年的描述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种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那种连神识都能屏蔽的绝对虚无。 老和尚终于走到井边。 枯瘦的手抓住垂下的钟锤,那是个黑铁铸就的莲花头锤,锤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就在老和尚费力举起钟锤的刹那,最后一缕夕阳恰好消失在山脊之后。 "铛——" 钟锤与铁钟相撞的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不是夜幕降临的自然黑暗,而是一种浓稠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漆黑。 仓嘉能听见身旁花想容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她衣袖拂过的微风,却看不见自己的手掌,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某种存在吞噬殆尽。 "真和易年说的一模一样…" 花想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却出奇地平静。 指尖轻轻勾住仓嘉的衣袖,"连温度都没变…" 仓嘉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在黑暗中毫无意义。 他索性闭上眼睛,反正睁眼闭眼都一样黑,专注感受四周的变化。 而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似乎与记忆中易年描述的霉腐味截然不同。 火折子"嚓"地一声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浓稠的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 花想容举着火折子的手很稳,可火苗却诡异地静止不动,仿佛被凝固在琥珀里。 光线只能照出五步之内的景象,青石板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每一步都会扬起细小的颗粒,在光柱中缓慢飘浮。 "门在左边…" 仓嘉指向记忆中的方位。 满是梵音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回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花想容用火折子照向前方,寻找着仓嘉说的方位。 橘红色的光晕下,寺门轮廓渐渐显现。 那扇原本已经腐朽得摇摇欲坠的木门,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完好状态。 门板上的漆色斑驳但完整,铜门环泛着冷光,连门槛上的雕花都清晰可辨。 "见鬼了..." 花想容低声咒骂,伸手推门。 触手的瞬间,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摸到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千年寒冰。 更诡异的是,无论她如何用力,门扉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无论是新门旧门,似乎都推不开。 仓嘉上前一步,僧袍袖口擦过花想容举着火折子的手。 双手按在门板上,臂上肌肉绷紧,猛然用力。 可直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却如同与整座山岳连为一体,任凭他使出全力也岿然不动。 "让开。" 花想容拔出飞花,寒光一闪,锋刃狠狠劈向门缝。 金属碰撞声震得人牙酸,飞花竟然被弹了回来,门板上连道划痕都没留下。 火折子的光忽然摇曳了一下。 花想容猛地转头,看向寺院西侧那口古井的方向。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等举火照去时,只看到井沿上斑驳的青苔。 "看错了?" 花想容疑惑说着。 "什么?" "没什么…" 仓嘉听着,也没多问,开口道: "墙。" 说着,已经转向东侧的院墙。 那里本应有一处坍塌的缺口,可火光照耀下,墙体竟完好无损。 花想容伸手触摸墙砖,触感真实得可怕。 每一块砖的棱角、每一道灰缝的凹凸都清晰可辨。 抬腿踹向墙面,靴底传来的反震力让她踉跄着后退两步。 "不可能..." 花想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慌乱,"易年明明说过处理干净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仓嘉的佛珠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英俊脸上眉头紧锁,易年临行前的话在脑海中回响: "净竹寺的老和尚怨念已散,我和七夏亲眼看着它消失在晨光里…" 可怨念消失,这古怪寺庙却出不去了。 而且比起易年当时更加不堪,最起码他和七夏还能出的去门,只是走不出树林。 …… 一个时辰后。 火堆"噼啪"爆响,窜起的火星在浓稠的黑暗中转瞬即逝。 花想容烦躁地踢了块石子进火堆,溅起的灰烬落在她红裙上,像一群丑陋的灰蛾。 "这破地方还想困住我不成?" 突然站起身,飞花短剑在掌心旋转出一道寒光。 "老娘偏不信这个邪!" 仓嘉盘坐在火堆对面,火光在他沉静的面容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他伸手拢了拢火堆,轻声道: "没用的,易年说过..." "闭嘴!" 花想容厉声打断,眉心莲花印记闪过一丝妖异的紫光。 "那小子懂个屁!他要懂这些,咱们也不用被困在这儿了!" 说着,猛地跃起,断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刺向院墙。 可剑尖触及墙面的刹那,一圈淡金色波纹荡漾开来。 不是击碎结界的震荡,而是像石子投入深潭般被无声吞噬。 花想容不信邪,手腕翻飞间连出十三剑,剑剑刺在不同位置,却都如泥牛入海。 "该死!" 最后一剑狠狠劈在墙角,震得她虎口发麻。 喘着粗气转身,正对上仓嘉平静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看什么看?!" 花想容恼羞成怒,断剑指向小和尚,开口道: "要不是你这秃驴非要跟来..." 仓嘉不急不恼,从袖中取出水囊递过去: "省些力气…" 花想容一把拍开水囊,清水洒在火堆上,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 烟雾中,看见仓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竟让她花想容莫名畅快。 仓嘉不痛快,她便痛快。 坐了会儿,花想容又起了身。 "走。" 拿起飞花,开口道: "把这破寺翻个底朝天,不信找不到出口!" 仓嘉听着,点点头。 等待,没有意义。 二人举着火把沿围墙探查。 火光所及之处,青苔覆盖的墙砖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花想容用剑鞘敲打墙面,回声沉闷得不正常,仿佛墙后是实心的山体。 "这里之前明明有缺口..." 仓嘉停在一处墙根,指尖抚过砖缝。 他记得刚进来的时候,这面墙塌了大半,露出过后面苍翠的山林。 花想容冷笑: "怎么,高僧也记错了?" 仓嘉不答,只是突然按住一块凸起的砖石。 砖块应声凹陷,墙内传来"咔哒"机括声。 然而却什么也没发生。 花想容刚要嘲讽,整面墙突然变得透明,显露出墙外的景象。 月光下的山林间,一个红衣女子正在狂奔,身后追着个白衣僧人。 那女子分明是花想容的模样,僧人却是仓嘉的脸! "这..." 花想容倒退半步,断剑横在胸前,刚要动作,却发现那只是幻像。 因为没有声音… 幻象转瞬即逝,墙砖恢复如常。 而仓嘉的佛珠不知何时已捏在手中,指尖微微发白。 "轮回印…" 声音低沉,缓缓道: "我们可能被困在时间的循环里了…" 花想容眉心一皱,断剑抵住仓嘉咽喉: "少打机锋!说人话!" 剑尖在离小和尚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仓嘉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开口道: "意思就是,除非打破循环,否则就永远走不出去…" 就在这时,火把突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连呼吸声都被吞噬。 花想容感到一阵眩晕,也不知是黑的还是什么。 "嚓"的一声,仓嘉点燃了半截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中,英俊脸上依旧从容。 "易年不会骗我,所以这里不应该困人…" "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花想容烦躁地指了指额头,开口道: "那老和尚的怨念是散了,可按那小子的说法,这鬼东西是从净竹寺飞出去找上我的…" 指尖触到莲花印记的瞬间,忽然一阵剧痛直冲脑髓,花想容闷哼一声,差点儿跪倒在地。 仓嘉迅速结印,掌心佛光按向她的眉心。 花想容痛得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缝。 "净...竹..." 牙关打颤,突然吐出两个陌生的音节。 仓嘉瞳孔骤缩,这不是花想容的声音! ……喜欢归处有青山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归处有青山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