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晾衣、做菜、浇花,关允慈加入真火教後,每天起床与入睡中间的时段,就由这些事务缝缝补补,织成一床松散零碎的拼布被,阻绝旧日现时的光与声波。得闲的话,她会站在檐廊眺望外头景sE,越过沙罗曼达常在上面午睡的砖砌围墙,有一口水井标示着山径的起点,那後头便是教徒屡屡挂在嘴边的後山。坐在门前台阶,她派视线探路,探不到的地带就以神思远征,地上的影子一刻一刻偏斜,外伸、内缩,後又外伸,等她总算召回出窍的元神,夕yAn早在三合院内外推抹出一片烫金玫瑰sE泽,而屋内某处飘来阵阵饭香,虫鸣鸟语不敢张扬又不肯罢休似的忽断忽续。
在这里除了她以外,见不到森然的鬼气或蟠结的颓丧,也没有到处瞎晃不知何以为继的惘然。其他教徒各以习以为常的步调过活,发条上得不紧不慢,行路也规划得有理有据。相b之下,关允慈就像幽灵投映在水面上的倒影,波纹潋灩犹如蛇鳞。
有时候,她房间所在廊道上的每一扇门都敞开着,或许为了通风,也或许是为方便他人进出整理,她拿着扫把杵在门边发呆,视线穿过层层进深的门洞,可以一眼望至最底的、只留一小方风物的院落。这景被困缚在越来越小的画框里,监别不出萧瑟与否,连sE彩与动态都戳不破空气,而无法透到她这一头来。如此凝滞的构图在她心上重压着,几近轧出瘀血,她忽地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用管子末端般的小开口在观望人间——她身为凡人的眼耳口鼻与大众化的思维模式,只够负荷大千世界中如许的沧海一粟。
她曾认作是整段人生成败的分量,原来不过是自水G0u扫起的一片枯叶。可轻托於手心,也可任它随风飘逝,停或不停在任何它看中的平面。人并非独有一种活法,道理谁都会讲,但当路走长走惯了,竟也会翻花绳似的编出一双贴紧她皮r0U的鞋子,尾巴摇狗地批示她走出一条它要的生涯。她被自身打造的宿命感给魇住了,直到罗思舷手里释出的火焰b她褪下了跳不停的红舞鞋。她现在成了一个废人——最起码在从前的她眼中是如此——不Ai读书、不事生产、不会赚钱,借宿於不在她名下的老房子里,和一群因缘际会而必须朝夕共处的人们,一同追求她所不甚领会的至尊理念。
没有人从暗处跳出来指责她的不是。
没有人对着镜头挥手喊卡,命令她回到原点,乖乖按照剧本的字面意义从头来过。
她颠覆了过往对自己设下的标准,好bY错yAn差进入另一个平行宇宙。她可以,也许还是务必,去遵守一种新的规则而生存於世。
然而,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快一个月,她终究难以忍受提心吊胆的生活,便壮起胆跑去问罗思舷,平常不在三合院时,她都在哪儿做些什麽事。关允慈真正想弄清却开不了口的疑问是,真火教究竟r0u杂了多少邪教成分,以及她还有没有机会从这暧昧不明的局面全身而退。吊诡的是,她连她是什麽时候同意要加入这宗教都不记得,更明白没能在开头就压榨出动力严词拒却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埋怨。
罗思舷还以为关允慈是在暗指白天能g的活太少,再不找事给她做,她会闲到发慌,所以提议她挑几天跟自己一块儿去附近的田里工作,种出来的作物可以带回来为大家加菜,也可拿到邻里间换钱贴补家用。
但关允慈执着的并不在此。无聊不是问题,她就算挽起袖子去工作,对他人也不一定会有所助益,b起她用劳务无意间带给世间不幸,她宁愿继续无聊下去。她想听罗思舷讲明自己的下一步是什麽。家事做够了以後,她是要陪同导师去净化异教庙宇和教堂吗?即便是有重大文史意义的文物,他们也烧吗?虽然罗思舷说过他们不伤人类,可真火教的先知即是Si於,这行为是否会因先烈们的言传身教,而被昇华成通往解脱之路最无与lb的终结法呢?
「我只是很好奇,你离开这里都是去了哪些地方。」她呐呐道,「我想听你说些发生在外头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罗思舷偏头看向别处,Y影犹如黑面纱蒙住她的脸,滞了几秒,当她重新面向关允慈时,脸上漾开的是种换过脸皮後的轻透感,彷佛初醒的婴孩。
「我明天晚上得出门打工。想一起来吗?」
罗思舷每周两天的工作地点位处镇中央的一间小酒吧,从三合院出发,骑机车单趟需花去四十分钟左右。它的门面在一排由槟榔摊、五金行、杂货店和修车行组成的队伍中,显得普普通通,门前的大马路尘土飞扬,不论是重机还是砂石车都无视速限地向前疾飞,好像冲得不够快的人就会被这一场场小型沙尘暴给x1噬似的。一路上只有罗思舷肯遵照交通法规,而每当一台狂野的车辆打身旁猛窜而过,她便会啧啧啧地摇起脑袋,从後照镜跟坐在身後的关允慈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到了酒吧,罗思舷三两下停好车,率先朝门口走去,跟在後头的关允慈无声细看着她的侧影,夜幕下,槟榔摊七彩斑斓的孔雀灯将她映照得恍如刚自印象派画作中走出。她们成为了角sE,她心想,假若发生在此时此刻的每件事都是假的,都是??一部电影当中的桥段,那麽观众说不准可以根据目前的配乐猜出,在她们推开这扇门以後,形势会跌入低谷还是扶摇直上。
门後是留给她的一条活路,还是一处Si胡同?
浓重烟味侵入鼻腔,耳际盈满高谈阔论与杯盘碰撞的杂音。酒吧内部灯光Y暗,关允慈踩着小碎步紧随领路的罗思舷,深恐撞到了把酒言欢的客人或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店面深处闷热的休息室里,罗思舷褪下外套,对镜梳梳头发,又换手随兴搓乱,然後拉开衣橱,探进去yu揪出什麽。
预期会接过抹布或橡胶手套的关允慈,对着罗思舷最後拉出的庞然大物感到震惊不已。
「嗯?g嘛这样看我?吉他帮我拿一下。」
关允慈愣愣接过。「我以为??」
她关上衣橱门,又拎回关允慈手里的吉他,将它自袋中取出,亲昵地拍拍木质琴身,「上次有新来的弟弟临时跟我借一晚,我才把它放在这里。今天骑车回去的时候要麻烦你背着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罗思舷略微弯腰,平视关允慈的双眸微笑道:「你没想过我是来这儿唱歌的吧?」
「??嗯,抱歉。」她涨红了脸。
「这有什麽好道歉的?不用这麽紧张。」她扶着关允慈的肩头,将後者轻轻转了个身,手搭在她背後边走出去边道,「我帮你在後排留了个位子,想喝什麽我买单。但可别醉到听不见我的天籁喔!我先去准备准备。」劈哩啪啦说完,不给对方回应的时机,脚跟一转便闪进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出入口。
形单影只的关允慈点了瓶可乐,回到所属的油腻餐桌前,坐立不安且频频更换姿势,间或拉长脖子想在茫茫人海中一瞥罗思舷的身影,她在哪里?我们相距多远?Sh透了的掌心该怪罪这瓶冰饮,还是自己失控的肾上腺?
有个男孩上台了,约莫大学生的年纪,留着厚实的浏海和圆框眼镜,身披一件过大的棕sE背心。他背起吉他,调整麦克风高度,做个简短的开场白後,低声唱起关允慈毫无印象的歌曲,乐音轻缓幽柔,唱腔里溶着一GU沁人心脾的惬意感。然而,忙着聊天的听众的声响像把剃刀,把这音sE肢解得四分五裂,整首歌听来好似前言不搭後语的呢喃。男孩在稀零的掌声中下台了。
丝毫不敢拍手的关允慈,只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致歉。
下一个出场的罗思舷含蓄跨上充作表演区的平台,朝底下群众从左至右挥了挥手,接着凑近麦克风吐出一声:「嗨。」双手便在吉他琴弦上就定位。关允慈留意到她上了很浓的眼妆,眉毛眼线画得又糊又乱,彻底糟蹋了与生俱来的美貌。这或许是有意为之的这个想法,才刚cH0U长出芽就被罗思舷发出的第一道歌声给逐出脑外。
齐秦、罗大佑、凤飞飞、邓丽君。一首接一首怀旧金曲诞生自她震荡的声带与反覆刷弦的手指。正好合乎座席中占多数的中老年听众的口味,不少人打起节拍,或跟着一齐哼唱,全场气氛顿时快活起来。只有边角的几名外国人和关允慈没有加入这场同乐会,外国人许是对台湾经典老歌不熟或者无法青睐,木着饰有高鼻阔嘴的脸孔,双眸呆滞地直视表演台。关允慈则是感到一阵愿望落空般的怅惘。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原初是在期盼着什麽——罗思舷唱得远非难听,但就是中规中矩;技巧与音sE等方面当然不能与原唱b拟,毕竟他们全是名噪一时的大师,可重点是她的歌喉完全表达不出她个人的演绎风格,好像她成了原唱者手中Si板板的乐器,正把每一个音符演奏得既JiNg准又大众,图的是带动听者当下的心情,而不求在演唱结束之後,往他们的皮表底层拓下随着脉搏震撼全身的後劲。
罗思舷收住最後一个颤音,敞开迷人的笑容接受顾客热情的欢呼。关允慈也跟着喝采,然而并非真情实意。她看着罗思舷步下平台,跟旁边一位戴着渔夫帽、看起来应是服务生的少nV借火点菸。x1了一口,目光停驻於菸头火光,久久不动声sE。
回身,罗思舷将菸还给了少nV,二度上台,左手扶着吉他琴颈,右手握住麦克风,稳稳定格在台中央。反应慢半拍的众人以为她要带来安可曲,兴冲冲叫好起来,有人甚至还吹起口哨。某位酩酊烂醉的大叔从座位上喷出一句:「唱首伍佰的歌!」叫完便跌下椅子,惹得附近听众捧腹大笑。罗思舷眼底也噙着笑意,与关允慈对上视线,接着往她们既在也不在的世界抛出了她所作的第一句歌词的第一个字。
那像是在几近全黑的洞x里,m0着岩壁前进。自言自语自怨自艾般的唱腔,结合不断向内涡旋却始终碰触不到中心的和弦,关允慈在她的声音中嗅到了清新的雨水气味,舌尖嚐到一丝千年古庙在cHa0Sh环境下自然朽败所散发出的光Y呼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脚一踩空,身下的地板崩开了一条裂缝,关允慈直直如船锚飞坠,失重感透过罗思舷声调的cHa0起cHa0落,慢慢转化为一种更深层的、被凝合在果冻状气T内的观感。音符和文字在这条琴弦组成的轨道上,忽而加快忽而放慢,不同音质穿cHa的频率高到教人应接不暇,曲调穿过空气连击耳鼓,衬着松紧切换纯熟的声线,视网膜上缭乱sE块如泡沫花海涌绽。
而等她的脑袋稍稍跟上了节奏的变化,坠落持续,但脚下浮现了螺旋阶梯,她可以用倒着走动的姿态一步一步催眠自己,这场持续的坠落并非她输给重力的迫不得已。在螺旋阶梯上倒吊着螺旋向下,阶梯本身也呈螺旋状旋转,头脑不知第几次被歌曲的脚印甩到身後,双腿开始发软、烧融、汽化成地球另一边一只蝴蝶扇动羽翅的风,她在舞动的音符鱼群中又跑又跳半滚半爬,在这耗尽一生也走不完的下降的螺旋梯、开不到隧道出口的长途列车、吹不尽的连环泡泡、读不到标点符号的长篇史诗、醒不来的梦中梦、数不清的巨木年轮、川流不息的劣质隐喻??
她听不出主歌和副歌间的分水岭。倾尽全力竖起耳朵,也辨识不出重复的音律。编排结构各自,欠缺过渡用的桥段或往复相乘的元素,一排绵密又崎岖的流水行云,串接得如此霸道而富新意;罗思舷唱的歌是场没有终点的赛跑,一路加速至听者揣m0会是全曲ga0cHa0的地方,跨过了却仍一意孤行地飞腾飙升,ga0cHa0张力乘着层次丰沛的变调,在脑内啡的层峦叠嶂中,抓住人们的神魂冲向感官的云霄。
这持续的坠落,持续的ga0cHa0。旋律的质过於浓密而令人消化不及,关允慈全身只剩眼球和耳朵能运作,其余身T部位全散失在b整个星球都更广大的酒吧内的某个肮脏凹槽。或者应该说,她整个人就是她的眼球和她的耳朵,别无其他,她活在这里就是为了当个接收的器官,为了要接纳这串歌声;歌唱完了,她人也不复存在,她会被x1进虚空,做回地面时间萎h的俘虏。
她看着罗思舷高举右手,掌心朝外,指缝间汇聚了满溢的舞台灯光??吉他声歇止,她转为清唱,手很慢很慢地、像紧贴着一道透明玻璃墙似的滑了下来,滑到鼻尖前时将手翻面,继续向下m0过她的脸、颈子、锁骨、x脯、腹部,直抵那最底之底、最深之深。情慾的岩浆沿着这条辙痕,在关允慈身上印下无数Sh润的吻。这个过程倏忽间终了,罗思舷此时两手都握住了麦克风,歌声在收讯不良的雪季中驶上一条颠簸的山路,就这样渐渐消止,淡入漫天雪幕与山的夹缝里。叙事的诗意未减,她濒Si的低Y使空间盈满禅意,也让随之而起的静寂失真有如廉价的骗局。
观众迟疑地鼓掌,几人试图以扭开瓶盖灌酒,或做做样子调整椅凳的行为化解冷场。罗思舷朝台下鞠了个躬,步下台阶,孤身走回休息室。关允慈身後猝然响起一阵激昂的法语争论声,她转头瞥见那几名交头接耳的外国人面露惶惑,好像刚目睹了古罗马皇帝从幽浮舱门後一脚踏出般的惊喜若狂。而关允慈自己呢?她用发麻的指尖碰了碰发麻的脸颊。我这是在笑在哭?在嘶喊在语塞?她觉得自己彷佛成了在疾扑而来的车头大灯中发傻的麋鹿。
J皮疙瘩窜上後颈,泪水在眼眶打转。关允慈好想听罗思舷亲口告诉她,在她们俩中间上演的这个奇蹟跟教派有什麽关系?跟火焰有什麽关系?
跟我——区区凡人的我——又有什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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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坐在酒吧外的路边,配着汽机车排放的废气分享一瓶冰啤酒。罗思舷後面还排了几名驻唱歌手,他们的歌声时断时续地传入两人耳里,藉其沉闷无味,多少激活了关允慈对周遭现实的敏锐度。在找回发声的本能後,她一直想对罗思舷道出许多表面与实质同样真挚的语句,让她明了方才在台上的演出着实宛如神蹟,其他顾客没能听得如痴如醉,反倒锺情於前几首只重拷贝而不管个人情感抒发的曲目,是他们身为人类的失职。
但她的舌头瘫在嘴巴里赖皮,尤其在听了对方的反应以後。「大家喜欢听什麽歌是他们的自由呀,就像我Ai唱什麽或Ai怎麽唱,都是我的自由一样。」
不靠以声波传递对话就能听懂别人的心声,这许是罗思舷的独门绝活之一。又或者,关允慈焦躁地想,我的心声始终大大方方誊写在脸上,等着信赖的人提笔照抄。
称赞的话只显多余,关允慈在词汇之海里迷了半天路,也只问出不痛不痒的一句:「你是从几岁开始学吉他的?」
而罗思舷无疑懂得该把吉他当作连关允慈自己都没醒悟到的障眼法,翻至前页,迳自从一切的源头重述一遍她的故事。
假使罗思舷自滑出母亲产道的那一刻起,每听人家说她是男人婆一次,就能收到一块钱,那她怀疑自己大概国中毕业时即可达到财富自由的目标。她并不觉得被生错了X别或放错了壳,对於两腿中间的X器官,她从未萌生将之替换的主意。渐长的x部、变大的骨盆、每月如溪涧泌出腿缝的经血,这些变迁固然有着折腾人的一面,可她不是不能与它们共存,听从T内的时钟活成她所无法、亦无需掌控的模样。
正因为她没有经历过类似对自身X向或人格特质存疑的时期,她与自我并不冲突,生理上她是nVX,心理上则可男可nV,她不讨厌同X同龄人的陪伴,但就是融入不了雌X的圈子,能引起她强烈兴趣的东西,举凡玩具、乐团、影视、服装,多半皆是普遍人眼中男生会喜欢的,她认为这没什麽大不了,更伤害不了任何人,为什麽其他人要对她灵魂与R0UT间的扞格如此敏感,当她大一点时可以一笑置之,但在她还小、心智堪称完熟之前,外人不请自来的审判严重击垮了她。
整个国中与高中前半阶段,她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通常带头孤立她的都是nV生,而男生为避免和班上的边缘人物扯上关系,也倾向排斥她的参与。当时她五官好像没长开长正似的,有些尖嘴猴腮的面相,热Ai戏剧化假想敌的青少年们会故意放大她脸部的缺点,不少同学以直截了当的打量作为挑衅,甚或指着她公然道出评价,害她不敢在人前抬起头,总是畏畏缩缩地驼着脊背。
她自认脑筋不差,但对学校考试一窍不通,无论哪个科目,它们在考卷上与生活中所应用的语言,对她来说是天差地别且无法互译的。分数总在及格边缘浮沉的她,在班导师心目中那一长串关注名单上,也被放置在接近末尾的位置。毕竟,校园团T是种根牙磐错的食物链,多的是b罗思舷优秀且更值得提拔的好学生,而学业C行b她还离谱的坏孩子也不计其数,因此谁也不能一口咬定把珍稀的教育资源投注在她身上,会是X价b最高的选择。况且就论同侪互相排挤好了,这事大人们见怪不怪,罗思舷绝不是他们碰过或正在处理的唯一的受害者,她所处的境地不是唯一一个无後援的沙场。
交友不行、长相不行、课业不行,本该充任最後一道防线的家庭关Ai也在父母的冷落下,化为纸糊的墙。两个弟弟妹妹在成绩和交际上的好表现,垄断了父母的呵护。罗思舷等不到她的救赎。外界悉数喧闹与她无g,那麽些人与人互动交流所产生的电流般的震颤,全无她cHa足感受的份。国二那年,她染上了自言自语的恶习,被同学得知後,她的校园日常又往下堕了好几层地狱。
就在她将近自我放弃的幽暗时刻,高二暑假,罗思舷翘掉了暑辅课程,整天待在家哪都不去,也不复习功课,只一GU脑地上网听音乐,往往连听超过八小时不间断,跳动的音符在她脑海中如蜜蜂飞舞,传递出的讯息由喉咙所x1收,她不自主地哼唱出各种变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初她没想太多。让歌曲连环播放的初衷本就是要堵住无穷增生的空白寂静,扰乱消极思绪的毒爪,此外她也没怎麽学过乐理或乐器演奏,遑论设想自己有编曲的天赋。可罗思舷听得越多、唱得越久,越觉得自己开窍;一种接近灵X的顿悟,像归巢的候鸟,飞回了她渐冉明晰的神识。她能够自然而然且毫不费力地谱出音律,滋补自但有异於她听入的乐曲,带着微妙的私人sE彩,炸出灿烂迷离的声sE飨宴。於是乎,房间消散至光年以外,由罗思舷亲手建造的圣殿取代。
有了旋律,她还想要再搭入乐器伴奏。连小学直笛课都马虎乱上的她跑去找弟弟,向他借了把吉他。就着网路上抓来的教学,她一个和弦一个和弦地熟悉起来,又学了一点基本指法後,开始边弹边唱自己所作的曲目。
她那时并没料到,未来的人生会因这一刻出现多麽大的转折。她进入了时光错置的山洞,如呼x1般直观地进行音乐创作,不吃不喝写了五首歌出来。暑假末了,她跑到一间生意清淡的酒吧,谎报了年龄,毛遂自荐要为他们驻唱一晚,价格可议但不能为零。酒吧老板一颗眼球扫描着交友网站页面,另一颗在罗思舷脸上绕了几圈,嘴角浮起微笑,她把这抹微笑的来由押注在他收到了配对成功的通知,而非惊YAn於她的姿sE——或至少是姿sE的潜力。
很快地,他们达成半价演出的协议,罗思舷半小时後踏上舞台,献出了她的处nV秀。
拿着吉他拨片的手指形如鸟喙,刷响了第一道和弦。歌声漫出口腔,像骄yAn似火的日光在满是镜子的阁楼内反S再反S,织出一张觉醒的光的密网,伏击在场每一颗对现世、对人的意志敢怒而不敢言的真心。她在众人眼中成了神庙壁画里的人物,穿越时空,以迷幻沙哑的声嗓歌唱:
月亮不过是会飞的石头,血只是红sE的水;
我不需要你的神,为我清白J恶而Si;
我不需要你的神指点,我为何存在。
舞台灯光在她半阖的眼睑上烧出一片腥红。由酒吧Si忠的老主顾们作见证,舞台上这名瘦削沧冷的nV孩,自她毛孔汩汩涌现的动物X原慾,其纯度足以酿成淹没世界的洪灾。
她思忖,古代先知所指的灵视或者异象,说不准就是这麽回事。
不是祭司找上神谕,不是旅人选定路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歌唱挑中了我,跟哪个凡人或哪位天神毫不相g。
演出终了,她兴奋跳下舞台,与斜倚吧台旁的老板会合。後者瞄她的眼sEb先前多了点觊觎和惋惜,对她笑了笑又摇一摇头,递出谈定的演出费,yu言又止地称赞了她的歌喉,并和她约好下次驻唱的机会。
但这下次却永远无法成真。
三天後,她背着用零用钱买下的新吉他,驻足酒吧门前。在拉下的铁卷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仅仅两个手写字出租占据其上,惜字如金的做法令她忆起老板本人在她上场那晚,也是这般平易寡言,多说一个音节都会短命一天似的。
然後零零星星地,几人也现身在流於过去式的酒吧铁卷门前,肩上扛着乐器,眉头深锁地轮流贴近细读那两个字,良久有如面前摊开的是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罗思舷发现,虽然这家店来客数不多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可当倒闭的这一天真的来临,大家仍会将它看作是惊天动地的奇闻怪事。
人群中有个nV孩刚好和罗思舷对上眼,一夕间丢了工作让两人成了同病相怜的战友,她们随口聊上几句,话挺投机,确认罗思舷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这里出演,nV孩很亲和地邀她一起——外加同乐团的几位友人——去nV孩最推荐的唱片行挖宝。预定结束表演的时刻很快过去,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在外头熬到日出时分才心满意足返家,喜孜孜像个昼伏夜出的囓齿动物。
身为酒吧驻唱的前辈,也是同一所大学的热音社团员,这群人很可惜地并没有成为罗思舷日後长期经营的朋友。继唱片行之行後,他们又相约出去听团、泡咖啡店、逛乐器行几次,一直延续到罗思舷高三开学後几个礼拜,最终因双方生活圈重叠度太低而好聚好散,但罗思舷并非没能从这段早夭的友谊当中受益匪浅,团员们的穿着打扮与言谈举止有着非圈内人很难模仿到位的独特格调,对她起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追寻音乐梦的坚持也为她树立了榜样。她像熔化的铁被重新铸造,同学在长假过後见到的是脱胎换骨、进化版的她,内外散发着见过世面後,再也没有一件事能打动她心的遗世绝俗感,并以自己最原本的样貌昂然迎向世间的冷漠与嘲讽。
与她相b,其他同学自觉宛若修道士般肃穆,在父母、校方、学长姐的强权欺压下,活成了半人。一反常态,高三上学期过去了一个月都没人敢上前找罗思舷麻烦,而等少数几只第六感较差的男猴nV猿打算重拾小团T霸凌的手法时,又有新的话题缠绕着他们的目标而起——人们说,罗思舷曾和长得像混迹演艺圈的大学生往来,这风声以nV厕和C场旁树荫下为集散地,传遍了整座校园。
大家聊起她时态度渐趋中立,不久转为正向,无论她说了或做了什麽,都会被认真看待,并皂白不分地诠释成寓意深远的表现,即便只是答题时在答案卡上少画一格,或上课铃响後走错教室。尤其当下学生间正流行着漫不经心却功成名就的懒洋洋假象,那种在考试或b赛前,把倾注全力的模样堂而皇之献给人看的行径是最下等的。而如今,罗思舷身上就缠绕着一GU优雅的慵懒云气——所有她想要的果实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偶尔动一根指头就能实现其他人得花数十载方能取得的成就。
这个特sE自她加入校内热音社起,即经由音箱放大声量,贯破师生们的耳膜。该热音社原先已因成员内斗而成一盘散沙,罗思舷顺势掌握镁光灯与麦克风,用自身实力劝服社员让步,摇身一变成为校园最高调社团中最高调的成员。
她到底是谁?从哪冒出来的?这类疑问经常伴随新信仰的横空出世。罗思舷的音乐天才在社团成果发表会中惊YAn四方,个人魅力也席卷了全校。她歌声中隐含的自言自语成分,配上悠扬浓郁的旋律和英气B0发的气场,打动了青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泛lAn情怀,也让不少教师怀念起多年前眼放清光、挥霍青春年华的自己。听完歌,观众神魂颠倒,全身肌r0U嚐到了马拉松完赛後的筋疲力竭与舒爽感,对她音乐戒不掉的毒瘾刷刷冲击着血管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X尊敬她,nVxa慕她;有她的歌声引渡,终究,这些人都成了自身叙事的主角。
大学升学考试,考运亨通的罗思舷笔试低飞过关,面试则大显身手掳获了全场教授的赏识,成功录取一所中段大学的广电系。入学不满一周即以风云人物之姿登上校刊、主导系学会,并将热音社的大三社长挤下领导人的宝座。貌似不论她来到哪里,都会脚踩莲花地释放洗脑人的电波,使人思想受到校正,神格化她的r0U躯。
大一上学期,她在朋友们为她举办的生日派对前夜,信手编出一首歌,打算隔日在派对上献唱给众人作为答谢,也替场面增sE。这歌听来有些像安眠曲,提到温热的壁炉、清冽的湖水和一只摆荡不定的摇篮。
派对办在晚上七点,於校内一座湖边集合。湖心有座凉亭,跟岸边以石桥连接。传闻在那亭里以顺时针自转磕三个头,可保佑欧趴,逆时针则结良缘。前来为她庆祝的人有将近五十名之多,且不含凑热闹的路人,大夥忽而稀疏忽而密集地流连湖畔,分食合资买来的水果蛋糕。笑语推闹、签字笔书写卡片、拆包装袋和手机传讯的通知声惹动了空气波纹,在湖面荡起鳞波。
罗思舷站上石桌,昨晚写的歌,她不看稿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底下如痴如醉的众人都能跟着Y咏,在酒JiNg催化下手舞足蹈。
这是她的生日。盯向水中倒影,不知为何,她预见她会长命百岁,恒久受人Ai戴,歌唱至终老。
那也是她这首歌想谈的东西之一。
夜半三点,几人褪衣跃入湖泊,甩动着Sh衣裳打水仗,其中包含寿星本人。她脸sE酡红,但在朦胧月sE中,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罗思舷听过一种说法,在岸上观看的海洋,与身处海洋之中所观看的海洋,两者是迥然不同的概念。
湖水沁骨的冰凉洗去了闹腾一晚上所积累的汗水燥热,她在水中轻轻打水,身子稳稳载浮载沉。随着水流,她自然而然转了半圈,耳闻目见四、五个同系男生正兴高采烈地打赌,看谁能最先游到湖中央的凉亭。这座凉亭,她心绪一起,我还没有在那儿演唱过。说不定我可以在那里办场活动,跟社员们合唱几首我们写的歌,听众就坐在湖畔放松欣赏,这点距离,用麦克风绰绰有余。
她划动两手,向着凉亭游去。前方已有人拔得头筹,抢先爬上亭子。她不疾不徐继续游着,充分享受浸在星空般水T里的绝妙感受。
这点距离??
不成b例的疲累箍紧她的四肢。Sh冷渗入心肺,麻木了她换气和打水的动作。Sh发贴在额上,她开始下沉,头抬得再高也x1不进足够的空气,反而呛进一大口水,鼻腔喉咙肺脏收缩痉挛,剧痛有如火炙。挣扎之际,不远处尚有人影在水中嬉闹谈笑,溅起的水帘形成屏障,隔断了双边联系,因此她挤出的每一声呼救、每一下手臂的挥动和每一道惶急的视线,全都无法激起他们的回应。
尽管双腿使出前所未有的气力乱踢猛蹬,岸边依旧遥不可及。越来越多冷水从鼻子和嘴巴灌进T内,再这样下去,她感觉核心处那一把火就会被涌入的湖水浇熄,熄灭了她就什麽都没有,什麽都不是了??心慌意乱,恐惧黏住气管,炸疼的头盖骨下,大脑涨cHa0般溢满了悔怨之情,她在水面下看到无数向上扑腾的小气泡,发自自己愚蠢、阖不上的嘴巴,那都是她的生命,她惊叫,那是我的生命呀??!
然後她什麽都听不到了。整个人沉到湖里後,沉得越久,越觉得身子是朝上浮漂起来,带点浅浅蓝绿的黑覆盖整片视野,她意识模糊,唯一能让她起微弱反应的便是那全然纯粹的无声,像被抛到了另一个万事万物静止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所谓声音存在,旋律不是Si了而是从未诞生,安静是不容质疑的绝对真理??
神的YAn金真火便是在那超越Si亡的休止之中,灼灼燃起她的第二生命。
她用降生那一刹那即闭上的内在瞳仁看见了,火焰如何像抹掉瓷杯杯缘一滴茶水那般,粉碎岳立湖心的Si神的了望亭;奈何桥经受不住高热,溃解俨如沙盖的城堡。火焰焚烧非但不耗去半点氧气,反而还供应源源不绝的能量,送入她奄奄一息的身T。她被湖波轻推着移动,整身青烟萦绕,月芒经那一折S,在她T表镀上一层银灿灿的磷光。
等到再次伸手,她m0到了垂在湖面上的枝条,发了疯地抱个满怀攀爬上岸,随即瘫倒在地,大口大口x1入气T,冷空气化为刀片切过喉头,肺部压力却减轻不少。她冷得浑身打颤,下颚肌r0U无法松开,紧咬的牙关格格作响。我是怎麽回来的?我刚才去了哪里?乐声重返耳际,蓝YY的湖水就在她身後倒映着月光,夜风漫开涟漪,动静像极了小孩子窃窃私语的抱怨——刚到手的零嘴被长辈没收,放回高不可攀的橱柜的最上层了。
不顾他人焦急的关切,罗思舷推开人墙,抹着眼泪冲回宿舍。
火神首度为她大显神通,扭转了她的命途,她却无缘立时通晓祂的仁Ai。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天过後,她的JiNg神进入了冰原期,学业一落千丈,亲友讯息不读不回,音乐创作也被搁置一边,满脑子像被巫魇了似的,频频跳接回当初险些葬身的湖底景象。本人难以参透的怯意攫获了身心,她禁不住直想,既然自己曾被因缘或天命或什麽都好的东西给鱼r0U过,乾脆她就真的成为不思考、不生活,不保留过去也不期盼未来的一块r0U算了。
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人生啊,她决定放下虚无缥缈的自我实现理念,转而投身酒JiNg与飙速所营造出的幻梦,藉此沉醉於意外发生前的湖畔一刻,那时的片段在两端封闭的隧道内无限闪回,影像交叠扩延为永久,在她间隔愈来愈长的清澄神智之间,只有歌声、欢闹与轻柔的水流漂浮感陪侍在旁,Si亡还逗留在别人的故事章节里,与她的并无相关。
鸵鸟当久了,麻痹也成习惯。她变得彷佛真不怕Si,或是认为主动引诱Si神上门,能让她更不像个输家,骑夜路时她把最高速限当作低标,超速、酒驾、闯红灯等违规举止是司空见惯,可她再怎麽蔑视法规,车祸总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消泯於无形,像有一只隐形的手为她挡下大大小小的灾难,她明白那只手的主人酌定要在此时将她留住,图的不过是一个更切合她生涯主调的离场时机。
荒废课程的後果,大一下她差点被二一退学,收到成绩单那晚,她单独跑去夜店嗜烟酗酒,在摩肩擦踵的舞池里跳着触电般的舞。跳着舞着,她睁开原是微闭的眼皮,望见身边人群在闪烁不定的雷S灯照耀下,全像腾云驾雾似的,再也不必脚踩地面,而她也跟着凌空而起。灯光在形同虚设的地板上g描出特殊纹样,她凝睛许久方才认出,是校园那座湖回来找她了,它还不肯Si心,整座舞池幻化成水T,她在里面拚命想划水踢水,身躯仍然动弹不得,头上的天花板漾动着波光,她知道要越过那道障蔽才能自在呼x1,继续待在水面以下她必Si无疑,她跟所有舞池内的人全都会葬身此地??
以自由式的动作邪异冲出夜店,她奔驰在街头,跑姿招来不少路人毛骨悚然的惊鸿一瞥。撞到人也不停下来致歉,她漫无目的瞎奔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处生疏的社区,终於停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喘气。等心跳恢复平稳,她把贴着的额角从电线杆上移开,居然撞见上头的传单沾着一块血红印子,光是这样一靠她就磕破了头吗?m0m0额际,指腹也没有转印半点红迹。
细看,原来传单本身就有那块红印,似流淌的血水也像燃烧的烈焰,环绕着真火教这三个大字。她霎时起了似曾相识之感——不是一脚踏进Si境的水下世界,而是刚被推上岸边、冷空气强行撑开肺泡的酣畅的疼痛。她记下了教友举行交流活动的时间和地点,但踟蹰了会儿,还是撕下这张传单,露出後面一张写着信耶稣得永生的标语,而今这张真火教的传单她复印了好几份,其中一份她护贝後贴在老家卧房的墙上,以此纪念自己与真火教的初相见。
「我跟教友们第一次碰面就相谈甚欢,我们在一间服饰店充作仓库的地下室里,从中午聊到隔天晚上,渴了就喝茶喝可乐,饿了就吃外送的披萨跟汉堡。累了就睡,坐久了腿麻就站起来走走晃一晃。大家在短时间内就变得像家人般的亲近,心灵之间凿开了一条畅行无阻的通道,很多话语甚至不必明说就能意会。」
罗思舷将最後一口啤酒留给关允慈,让回忆流动下去的同时,用指尖在腿上轻敲出好几段节奏。
「真火教其中一位先知的後代里头,有名在拉脱维亚土生土长的男人,他留下了目前所知关於火神、最早也最完备的文字纪录。那是一本大概B5大小、高3.75公分的古籍,茶sE烫金封皮,书页因年代久远而泛h薄脆,被外国信徒保藏在芬兰一座小镇的私人档案室里。很可惜,我还没有亲眼见过这本绝无仅有的原版书,不过内容我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它被信徒辗转翻译成俄文後,多年过去又从俄文翻成英文,而当时我参加的聚会里,就有对英文满在行的人带着他自己翻的中文译本来,摘录重要的几段读给没念过的人听。边读边探讨,大半本过去,我就成为真火教的忠实教徒了。
「那是我一生中极其少数的快乐时光。那几天的印象到今日都还非常鲜明地印刻在我心里,就像用烧灼的烙铁烫上伤口为其止血,所形成的疤痕一样;湖畔那场溺水意外冲垮了我做为一个人的尊严,没有火神和众信徒们给予的力量,我不会有办法重新站起来。
「我用音乐以外的语言,和一群素昧平生的人实践了心有灵犀,并且取得了能将自身灵魂托付给对方的信赖感。教友们等同是参与了给过往的我所举办的饯别礼,一行人吃吃喝喝、敞开心x交换彼此伤疤之後,生日当晚就应该沉入湖底Si掉的那一部分的我,就真的沉下去消失了。」
喀一声,关允慈放下手中酒瓶,瓶底与路面接触的微小声响一下子就散进车流声中。就在那清脆碰撞声出现而又隐没的短短一瞬里,关允慈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犹似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辉映出整幅风光,罗思舷口中所谓音乐以外的语言,或许隐匿着连说者本人都没留意到的重点:她用昔日创伤而非作曲才华引来人们的宠Ai,他们Ai她不是因为她表现得有多出sE,而是她曾遭遇过如此凄惨的事故,这种对b让深受霸凌缠扰,音乐天赋也仍沉眠着的更久以前的自己,似乎也与群T认同产生了连结,在多年的冰湖漂泊过後,终能被一群诚朴正直的渔夫给打捞上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不会因为她有一天Si光了音乐细胞,而把她丢回湖水里。哪怕她不再是光焰万丈的明日之星,她也值得被拯救。
「列席交流会的信众们,後来经历两三次人员变动,」罗思舷的话勒住了关允慈脱缰的遐思;它煞得太急躁,内容物在四壁内乒乒乓乓弹了一阵,碎成一地粉尘,「走掉几个也来了几个,等成员大致定型,差不多就是你在三合院见到的那群人了。」
说完,她撑着膝盖站起,伸手也拉了关允慈一把。望进她的眼睛,罗思舷说道:
「你要记得,醉生梦Si是相当耗神的活法。毫无足迹的雪原b踩满了脚印的Sh地更难维护。原本不信火神的我就是那样生活过的,你知道我们现在是怎麽称呼这种人的吗?」
「这种人???」
拉起了关允慈的手没有放开,从容地又与她十指紧扣。「不肯相信或接纳火神力量,去对抗世间无常的人。不承认自己的X命有数不清的理由会在下一秒内,以毫无事前预兆或事後补偿的方式了结。用这样的模式活在这世上的人,b起异教徒或无神论者,我个人更倾向称他们为赌徒。」
从关允慈的神情里,罗思舷看得出来这个词她心领神会。冷颤窜过通T透明的躯T,其内所有密度、形状和物态的改变全都一目了然。
罗思舷带着她往门口走去。「回家吧,好晚了,先去拿我的吉他,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关允慈此後每周都会跟着罗思舷去酒吧听她驻唱,时而在用餐高峰时段兼任端盘子和收银等工作。两人不仅成对进出员工休息室,分食一份餐点时还会把脸凑得近好交头接耳,听罗思舷在台上唱歌,关允慈也b谁都投入,视每段乐句为专程为她飘洋过海而来的密信。
她们从不向熟客或员工介绍何谓真火教,後者理当不会晓得她俩互为小型教团中的师生关系,遂有许多人将这层感情联系私自冠以同X情侣的名号,望着她们的眼神总带着调侃,罗思舷也就顺着他们的意,不与关允慈拉开距离,在回应台下她那炙热的视线时,虽能充分感受到自己在她身上施下的魔力之凶狠,却也不收敛半点。
有时,关允慈会觉得,她们是在合力熬一锅毒汤,边熬边为着谁要先喝、谁又得喝下多少等事而打打闹闹。氛围在外人眼里就像扮家家酒,形式大於本质,实相的针尖戳不破理念吹饱的气球。
扮家家酒。这也是关允慈在三合院待着的这段时日当中,最常为自己写下的注解。
某日,离太yAn下山尚有一个多钟头的凉爽时刻,关允慈只身登上後山,於半山腰一方池塘边挑了根横倒的树g坐下,隔着池水遥望对面蓊郁的绿树林,陷入片面单sE的沉思。
她到底来这里g什麽?她想。这些人到底来这里g什麽?
真火教的教义和中心思想始终令她不解,像追逐一串山谷回声,声音随着时间流逝落入深不可测的谷底。基於本身自出生起就不曾怀有宗教信仰,这让她难以共情——遑论剖释——信徒们向着她认作是虚拟的人物形象膜拜,背後的心理机制是如何运作,又是如何牵引他们的所作所为。
她试着分析,在这群虔诚的真火教信仰者里,据她所知有些人和亲友形同陌路,或与广大外部社会怀着隔阂,无法过上主流T制崇尚的正道人生,因而选择躲到尘世喧嚣之外,穿过树丛间的暗门,跟随另一种独到的节奏存活於世。也有些人与原生家庭紧密相连,每晚都会与父母通话报平安真火教内部从未禁止教徒使用手机和网路,每隔几周也会回自家一趟,火神在这类人心里头的重量并没有压垮其他人际关系层面,他们就像北漂南迁的学子或社会人士那般,一面保有旧有环境的庇荫,一面在这三合院里开拓自己的新领地。
平心而论,整个教团都不算处於跟外界大众彻底决裂的对立立场;它可能背离了集T社群标榜的正规表率,但它散播以致内化进信徒个人信念里的价值观一点也不乖戾、反人类或者具有任何颠覆X的紧迫威胁。也许烧毁供奉异教神明的场所是个不应被纵容的例外,但在其他方面,关允慈感受不到一丝邪魔歪道的氛围,至今也没遇过别的教友或自己被b着去焚烧建物的状况。犯下纵火罪的人全是出於己愿,地位也不会b没这个意图的教友更高。
这里成天无所事事的人不多,大家都有家务和零活要g,赚来为数不多的钱财只够维持基本开销,没人有余裕去需索五光十sE的娱乐,食衣住行非常单纯,却也不至於禁慾到违反人X或危及健康的苦行地步。细思起来,罗思舷等信徒们颇近似於驻村行为艺术家,或是跑到僻远地带落脚以惬意养老的退休人士,心情安定平和,物慾萎缩,闲暇时还能像关允慈现在这样,爬爬山锻练脚力,呼x1点新鲜空气。
不纵慾、不败金、不问名望、不求权势,真火教教徒只为火神这尊奇怪的神只而活,发明各种复杂无谓的仪式,宣誓终生效忠火焰的神威。纵使言行在外人眼中荒诞至极,他们也丝毫不在意,又或者压根T会不得。为何他们看不清自己的思维与行动有多麽徒劳无益呢?红sE、朱雀、火星、夏季、南方??他们对这些东西献上了最赤诚的礼赞与服从,甘心从里到外改造生活习惯甚至未来走向,殊不知这一切却都是建立在虚假的迷信之上,缺乏所谓实证框架提供因果得以正常繁殖的温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麽想当然是自以为有先见之明、嚣张得不得了的心态,然而关允慈脑中就是萦绕着这番见解——没有加入真火教,而是持续健全地进行音乐创作的罗思舷,现在绝不会只在一家三流酒吧当驻唱歌手,唱歌给有眼无珠的人听,连大学也没毕业,而且因交友圈过於封闭,不仅交不了在城乡各角落默默耕耘的乐手做朋友,也碰不到独具慧眼、能助她一Pa0而红的王牌经纪人。关允慈想看靠歌唱跻身大明星之列的罗思舷,而不是殚JiNg竭虑作秀给火神看的罗思舷。
她想让她明白??
一阵强风吹过,残yAn趁机甩脱云影的牵制,池塘上空水雾弥漫,被yAn光照成一片Sh漉漉的莹莹赤金,满山的叶子翻卷如涛,使整座山像极了一只猫正抖颤着弓起背,伸了个向yAn的懒腰。她仰起头,望着头顶蓝天在叶片的拂动渲染下,朝着上方极高极高、极远极远处延伸而去,通往神话传说中才到得了的尽处,无垠的倒反的深渊。
她在这里一个人,过着跟普罗大众大同小异的生活;相信人的生命可以丈量,踏出的每一步可以事先规划,从反作用力能够JiNg确回推出作用力,善能激发善,恶只会导向恶。她可曾想过,也许这世界得以运转地如此顺遂且制式,全端赖大家各自坚定着信仰,信奉财富、法条、知识,信奉文字,信奉人权,信奉正义。说实话,资本主义、国族意识、文化风俗、是非对错乃至平等博Ai等思辨之虚渺,难道不b火神的吗?谁说一旦遵守这些准则条例,就能得到救赎?
就像她拾起地上一颗石子,扬手抛入池水,小小一粒足以片霎敲破水中倒影,扰动出一幅迷乱、失序的光景,倘若这就是世界的本质,所有人便都是盲目、也不得不是盲目的。擦亮人们的双眼,他们会发现活着,或者不活着,完全没有意义可言;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不论快乐与否、整T心境如何,是要苦撑着求生还是爽快地寻Si,两种选项同样无关紧要,她根本不必成天惶惶然愁着自己又让谁失望了,一个人的Si活本来就不应该承担任何人的期待,她不会Ga0砸任何事。她是自由的。
犹若涨满了风的船帆,一GU激动之情在她的x腔内急遽扩充,她笑开了眉眼,对这久未展露的表情兀自惊叹。
不觉天光已尽,她把T内每一颗徒增重量的石子全留在了池水边,踏上归途,感觉心里面那些石子空出来的地方有文火暖暖烧着,连血都热了起来。
可偏偏,事情就是要在这当口仓促翻过一页,也不管承接上来的戏码是否合情合理。关允慈刚跨进空无一人的三合院正厅,就看见贴挂的巨幅朱雀图不知被谁撕落了右上边角,靠其余三角耷拉悬吊着,依稀露出背後的图样,她趋前定睛细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那是几根枝桠???白化的珊瑚礁?显微镜下的小肠绒毛?被视为圣物的画作惨遭毁坏,关允慈清楚这非同小可,急忙跑去找罗思舷。她在厨房找到了正在为汤调味的导师,慌乱拼凑的言词一个个相互追赶掉进汤里,激起一阵阵波澜,罗思舷的面部毫无起伏,整个人呈现Si机状态,听完关允慈的描述还呆了十几秒,方才起步前往犯案现场。
胡大哥和博士研究生此刻也站在了朱雀图前,许是恰好经过此地时,和关允慈一样瞅见了不寻常之处。而後是克莱德、袁坤龙和袁琬姗,以及貌似刚洗好澡的王大旭,姗姗来迟的他们围住了圣像,众人不发一语,整齐划一仰面注视着画作,好像盯着的是一颗悬浮在空中的金蛋,蛋壳表面已裂出蛛网裂痕,伸手yu取而又却步,想领先揭发真相的豪情与不想冒险触碰未知的忧惧在心里拔河,静谧奏出屋外唧唧的虫声,b屋里的人更有话要说似的。
「??是谁弄的?」罗思舷道。其他人全转开头瞄她一眼,又扭回去面向瘫软的朱雀。
大段沉默流过,接着袁琬姗细声建议:「可以??贴回去吧?」,马上被胡大哥cHa嘴:「贴不贴回去不是重点,你没看到吗?画後面有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具不是重点,」克莱德以英语接话,口吻听来像在重复练习一段讲腻了的台词,「重点是面具之後的东西。」
罗思舷大跨步上前,出乎众人意料,直接把朱雀图从原位揪扯下来,戏剧X地哗啦一声,一张蓄着浓密络腮胡的西方美型男子脸孔终於公开亮相,祂的视线些微向上,似是不把观者放在眼里,也像不必用上r0U眼就能一览无遗。这尊栖宿於画里的老大哥有着长及x的微卷黑发,当中夹着几丝白霜,眼眸是水淋淋的清绿,头上戴着荆棘冠冕,在发际刺绣出一排红宝石血点。
直到这时大夥才迟迟醒觉,原来真火教一帮人在正厅里日以继夜膜拜着的,是白种人版本的耶稣基督,清贫睿智的形象在全场错愕的静默中显得突兀。抖着两手,罗思舷将耶稣像胡乱撕毁,扔在地上,lU0露背後空无一物的墙面。他们像是谢幕後仍在戏台上耽搁着的演员,灯光一盏接一盏暗下,他们也一个接一个丢失了彼此的身影。黑夜穿过门窗,进到屋里来了。而划开这帘黑幕的是由罗思舷声带所震出的非人叫声。碰!碰!碰!火烈的铁拳一下一下砸在墙上,血点如火星子凄厉直冒,她边嗥叫着边以攻击墙壁弄伤自己。有些人看不下去,转身离开。喜欢踮脚走路的妇人哭泣不已,克莱德则漠然嘀咕几声,用念经般的音调又说了几句英文,随後也回房去了。
剩下的人全将目光放在陷入狂暴的同伴的学生,也就是关允慈身上。她读不懂他们眨也不眨的双眼是在催促她做点什麽,还是警告她什麽也别做。她杵在中间踌躇,心如刀割,可怜罗思舷诚心实意在乎着的事物,被不知谁当成了笑柄玩弄。
也不一定是笑柄。藏身朱雀身後的若是一幅耶稣与佛祖基情四S的恶Ga0图,罗思舷可能就不会大受打击,只要把它想成是某人鄙俗的恶趣味,笑笑搪塞过去即可。但问题是眼前这位基督教救世主看上去就是无b庄重正经的模样,代表真火教教徒这段时日卯足了劲祀奉的心力,本该是喂养火神的燃料,实际上却全都回向给了他们认定的异端邪说,火在他们无人知晓的一霎间,阒然熄灭了。
罗思舷停下了对无辜墙壁的殴打,热汗淋漓吃力地喘着气,然後把自己关进房里,对在门外从轻至重不断敲着门板的关允慈充耳不闻。那晚无人吃得下饭或睡得安稳,跟罗思舷共用厢房的关允慈甚至不能回自己的床垫上睡,她不想打扰其他人,只好缩回正厅角落休憩,背靠着墙,双手环住曲起的小腿,脸颊枕在膝盖上,连身T都无法解读倦意似的,不肯径直进入休眠。耶稣像与朱雀图仍呈毁损状瘫在地板,被风吹着,风滚草般翻卷过她脚边,两只——不,是三只雨夜里被主人遗弃在马路草丛边的幼犬。
离梦乡还有两三步就能抵达,她听见有人朝自己踱来,脚步声听上去并不介意会不会把她吵醒。关允慈抬头一望,看见罗思舷眼里结满蜘蛛网,脸孔冰冷憔悴,窗棂滤过的月光在那上头g画出横向条纹,彷佛包裹着层层绷带的木乃伊。罗思舷在离她三步位置停下,开口:
「祆礼是我发明的,你知道吗?」
关允慈不知道,但没有点头或摇头,罗思舷也不像期望她会回应的样子,自顾自说下去:
「我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全献给了火神。我的人是为祂而生,我的R0UT、我的灵魂、我的音乐、我的梦想,没有一项不是为火神而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蓝月sE漫进室内,淹过回纹砖雕、彩绘壁画、镂空花窗,让两人眼里所见的每一样景物表面,都浮上一层熠熠生辉的漆器质地,随着水波DaNYAn漫溢。
海水的咸渗入嘴里,罗思舷用手背揩掉泪水,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闭上嘴,呜咽声反倒止不住地泉涌而出。关允慈识相地不把心底话说出口,毕竟不是每种感触都应诉诸言表——就像罗思舷以为她对火神绝对忠诚,火神就能为她击溃Si亡一样,关允慈也曾以为只要对柯骏宸保有专一的挚Ai,柯骏宸就不会对她动手。
为了这错误的信念,关允慈在火车月台上见识到对Si亡的恐惧其实远bSi亡本身可怕,会亲手且有意地为他人带来Si亡的人,远bSi亡可怕。
而罗思舷她,则是把自己活埋在真火教这个闭锁的世界观里,当无影无形而又无所不在的水升高至与咽喉齐平,她能做的也只有尽最大的努力抬高头颅,朝着天顶气若游丝招唤火神,卑微相告:
我把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才华、时间、青春、金钱、美貌、名声,我都不要了,全部都可以给你,请你放过我。放过我。
想到这,另一幅画面y是排开其他念头,恣肆cHa入关允慈脑际:姊姊站在爸爸遗骸身边,满面春风地向刚接走他的Si神挥手道别。
她把视线转回罗思舷身上,暗忖,说不定姊姊是少见的、能挥别骨子里Si亡Y影的人。「来这边坐吧。来。」她对罗思舷说。後者却向後退了几步,半转过身道:
「回我房间去吧。」
关允慈何乐不为。
房内,两人的睡舖平整光滑,不见睡过的痕迹。她们和衣躺下面对彼此,一手搁在脸颊与枕头之间,另一手悬在两张床垫中央、约莫五公分长的凹陷处。黑暗里,罗思舷发亮的眼睛恍如古埃及神话里的圣甲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会就这样被打倒的。」她说。
虽然不确定她说话的对象是不是自己,关允慈依然出声应答:「我确定你不会的。」
「我没什麽好失去的。」
「是。」
「真火教是我的一切。没了它,」她越说越小声,「就再也不会有人需要我。」
「??」
在很久很久以後,关允慈时常会想起这一幕。假如当时她用不同方式展开对话,她们是不是就会走向不同的结果呢?就算我无法同理折磨罗思舷的向往与惆怅,但她身为和我一样的一个人,我不是就具有世界上全部的理由,因为她的痛苦而痛苦了吗?
「我爸妈只把我当摇钱树。」罗思舷陡然迸出这句。「他们Ai的不是我这个人,是当上歌星後飞h腾达的未来的我。」
说完她翻过身,背对着关允慈,不再作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阵柔细的抚触唤醒了她。
关允慈是什麽时候睡着的,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只隐约晓得此刻有人在抚顺她耳旁的发丝,低喃轻语,柔软的气息将她自梦乡沼泽中唤醒,缓缓拉上岸。睁眼,她看见罗思舷兼具雌X与雄X美的面容,离她近得只有几寸远,眸光清湛,光是向着那张脸,关允慈就能听见专属於她的天籁,像圣经中的天使吹响号角,团团围住大地上孤伶伶的她。火将T内的黑影全都赶跑。
「??怎麽了?」
罗思舷收回手,却一秒也没断离凝聚在关允慈眼里的炽烈目光。顷刻间,关允慈回想起她们初相逢的那一夜,每个动作都是往日的临摹,她们手拉着手绕过江河山岳,又返回了开天辟地的初始点。
「跟我走。」罗思舷说,「带上你的行李,我们离开这里。」
关允慈不明就里,但仍起身捡起四散在房中的个人物品,装入行李箱,再穿戴好外出服,跟随罗思舷来到沐浴在黯淡星光下的迷蒙稻埕。大家都到齐了,个个提满或大或小的行囊,抱在手里太重的就让它依偎在脚边,现场鸦雀无声,连袁琬姗抱在怀里的沙罗曼达都安安静静待着,关允慈拢了下外套领子,焦虑感在她後颈与後背上试探X地敲打,好像只需按到对的那块脊椎骨,就能打开里面暗藏的一道活板门。她满脸疑虑地望向罗思舷,见她一派沉着立定於人群围成的半圆形正前方,背剪着手,微侧过头对着关允慈说:
「我刚才已经把事情原委全都向他们申明过了。没有人有异议。就只剩你了。」罗思舷的眼睛在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关允慈不则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发生在今晚的事毋庸置疑是火神给予我们的试炼;祂要测试我们这些信徒的适应能力、应变能力、智X的灵敏度以及感X的忠贞度。允慈,你尽忠火神也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我相信你一定有透过祂温暖的x怀感悟到,当夜晚沉到最深最黑之际,那才正是距离黎明最近的时刻。有人妄想靠异教的脏水扑灭我们的火焰,我们就愈要用r0U身证明自己,燃起真火的恩典,生生不息。」
关允慈回身谛视那已将人气扫荡一空的三合院,它扛着整片月明星稀夜空的形象有GU哑忍的意味,不知怎的好像随时会动起来,吁出一口浊气,或稍微松懈全身的关节。
「我们要搬离这里吗?」关允慈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罗思舷点点头:「大家各有身为真火教信徒所必须完成的使命,从今以後必得各奔东西而互不g涉,这栋三合院就是我们分道扬镳前最後的聚会场所。」
「没错,大家好聚好散。」王大旭的话引起众人一番赞同。关允慈不懂,这些人花在这栋古厝里的生命长度明明b自己要来得长,如相册积累的回忆是她的好几倍之多,怎麽都不会对需要另觅他处感到喘不过气来的失落呢?
「允慈,接着。」罗思舷单手朝她抛过一个扁平的物T。关允慈以两手接住,那物T降落在她掌心里时发出了沙沙声响。她摊开手,见到一只封面手绘有两只红鹤的火柴盒。
「??」
像雷声跑不赢光,最先受到冲击的是她的心,而非每每争着要第一个掌控大局、第一个发号施令的脑袋。就因为那张他们以前根本没注意到的耶稣像?就因为它,他们舍得用自己最敬Ai的力量去毁灭自己的家?
众教徒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对着手持终结圣器的关允慈像按快门似的眨个不停。
罗思舷掏出手机,滑出一张照片拿给关允慈看,说道:「我从网路上找到这栋建筑物。你仔细瞧它的屋檐,是不是很美的火焰造型?我在台湾从来没有找到过这样的屋子,印度果然是个洋溢着神秘气息的国度。」
「??印、印度?」
「机票已经订好了,下周出发。」她笑着说,将手机放回口袋,「来吧,你还在等什麽?代表我们所有人,为这段美好日子奉上火神的祝愿吧?」
其他人听了,全都做好祆礼的准备手势,就等关允慈点燃火柴,映亮这片星空,可她一动也不动,感觉四肢皮肤正一块一块剥落,然後她的r0U会溃烂,骨骼会融解,这是唯一可以逃出这场梦魇的方法,不然她就得??她宁可烧掉一万座千年古墓,也不愿动手让火将这座朴素的三合院化为灰烬,分解成大气里没人喜欢更没人想念的空W来源。
她就像活在一出戏里太久了,久到对於剧本中的虚假情节过於入迷,分不清真伪,而当有幕後工作人员冷不防上前换掉布景、打理演员妆发、用另一个世界的语法G0u通言笑,这便足以将她吓傻,智力退化回婴幼儿阶段。於是她牙牙学语般地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那我呢?导师跟学生不是要???我们两个??」
「新的学生会在印度等着我。」罗思舷说,眼中和善的笑意愈来愈清浅,像逐渐散去的花香,「把这儿烧掉,你就是能独挑大梁的导师了。」
关允慈无助地转向袁坤龙和袁琬姗。姊弟俩一下就懂得她的意思,两人不但不反对祖厝沦於火狱,还认为这会为它罩上一层亘古荣光;置之Si地而後生这句话,同时适用在活人与Si物身上。关允慈得不到这两人的支持,万念俱灰,机械地倒出一根火柴夹於指间,垂头凝睇。虽说即将葬身火窟的是屋子而不是她,她却有GU不真实感,觉得自己竟成了掘墓人,徒手挖出的是自己的坟,且还身兼悼念与送行人的角sE,为Si後的幽冥长路高举照明用的火炬。
罗思舷盯着她长达十几秒,终是按捺不住。「为何不点火?你还在C心着什麽吗?」
「我??」哭就输了,她向自己打气,在心中顺了下劝止之言後开口,「我已经把这儿看作是我真正的家了,而你们全都是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家人。我想跟你们在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不费心去烦恼外头的事,永远永远——」吐出口的字串如覆水难收,关允慈都快讲完了才发觉这段话实在蠢得要命,面前教徒们听着的样子也有些尴尬,唯有罗思舷五官线条森冷,眈眈投向关允慈的目光反向将她纳回了自己瞳孔深处,在那儿剖析把玩,像在对待一颗yAn光下会显出奇特肌理的玉石。
但现在没有yAn光。离日出还有将近三个钟头。月sE穿透叶隙洒遍这座稻埕,罗思舷半张脸上的光影交杂仿似浮凸雕工,一张苍y陡峻的戏剧化的脸谱。
「我们不是要抛弃你,」她语调平板地说,「在火焰的殿堂内,我们的心智永不分离。无论未来你我身处世上哪个角落,我们直到Si都会是真火教的一员。」
「但我不想离开这里,」这块伊甸园,不过关允慈很明智地没有选用这渎神的名词,「我不想离开这块乐土。」
「为什麽?」她问,「这里、那里、台湾、印度,不就是住的地方,有什麽区别?」
「我想??我觉得??」关允慈咽咽口水,越说越小声,「不是在这间三合院里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变调。」
「怎麽个变调法?难道在你的认知中,火神的法力连这麽小的区域都超越不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
连关允慈本人都对自己的退却感到意外。不就是栋房子吗?她什麽时候起变得这麽胆小的?以空想为铠甲的事实是如此坚不可摧——她不想面对真实的世界;现实的人生与她为敌。而这座三合院及其内的人是少数善待她的他者,她不能烧了它,她把太多自己切片般的东西留在那里面了??
火柴自她指间坠落,接着是它的整盒同类,根根在地上滚动像冻僵的蚯蚓。过程中,罗思舷的双眼始终紧紧缠住关允慈的,超脱一切感X,就仅实事求是地、像法医相验解剖台上的Si屍,专业X凌驾其他迂回的虚辞:
「你或许以为没人会看出来吧,但我们可不是白痴,一天到晚跟你处在一块儿,早就感应到你不是真的彻底浸润在火神的光环里。不是祂不给你契机,是你自己抛弃以一张白纸般的纯净心灵去认识祂的荣幸。你放不下成见,害怕摆脱旧世界以後,你会变得谁也不是。没有人会认可你,没有人知道你来过这里,当你离开之後大家还是会照常起床,做他们该做的事,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没有人的脚步会因为你不在而慢下一拍。你害怕的是这个。」
「我不是、」
「真火教不是你想逃避就逃避的路径,」罗思舷嘶声说,「真火教是人类的归宿,是一道抵挡在你和无常世事之间的高墙。你要嘛全心信任祂,要嘛全心不信任,只有这两条路可选,没别的了。」她蹲下身捡起一根火柴和火柴盒,刷一下点燃火光,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火柴bAng尾端,举在关允慈面前又道,「这是你最後一次机会,你要选哪一边?是有温暖乾燥的篝火依傍好,还是让Y冷cHa0Sh的咸水刺痛口鼻好?」
小火舌稳稳烧着,像一抹金sE獠牙的幻影。关允慈不知哪里来的决心,倾过身吹熄了它,僵y挤出一句:
「再见。」
罗思舷收回手。「我可怜你。」随後再次蹲下,拾起另一根火柴,点亮火苗,迳自带着它走向三合院。其他人也不再理会关允慈,接二连三绕过她身边,齐涌向正待释放火蛇的罗思舷,一触即发的热烈感奋好似火山喷发,将关允慈冲向了当年她根本不在场的湖畔生日派对,来自各方的青年学子簇拥着登上石桌的罗思舷,Ai戴她、视她为登基的王,和弦如诗歌,在她指尖绽放。
一道又一道影子辗过关允慈的。她带着行李转身逃开这片影子之海,却离不开火焰穿过窗花、掀开屋顶、拆解梁柱所发出的气味、声音与光线。它们不是活的,她一次次地哄着自己的心,它们不会认得我,不会记住我的脚印而後跟着我走。
她迈开步子,拖着行李箱在七弯八拐的羊肠小径上y是闯出一条笔直的路,到最後几乎是脚不点地,飞也似的行进,却仍快不过後台人员撤换布景的速度,火与黑夜联合担任过场,真实人生就在山的另一边等候指示,它会和破晓的第一道曙光一起登台,撕下她身上的梦的烟尘,将她扔进凡间的煤炭火炉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站。疾行的通勤者与晚归的夜猫族。兽栏般的置物柜。斯芬克斯的验票闸门。
关允慈搭上了首班列车。这回她不是浑浑噩噩随挑随上,而是再三看清楚问明白了才做出选择。
这趟,她要回家。
她已一无所有,想回到愿意包容她什麽也没创造、什麽也没赢到手就空手而回的家。
火车按照计画将她载回了故乡,她的脑袋也不敢违逆地净想着有关姊姊和祖父母的事。自从大学辍学起,她变相与他们断绝了亲缘关系,在双方之间划出楚河汉界,以致在多数情形下,她的音息流通不到他们那儿去,他们的也无法传达至她这一头来。曾经少年得志的nV孩,如今浑身挟着家暴Y霾与玄异宗教浸染、少量的钱与半点也无的知识,灰溜溜返抵了住家门前。
——且还不是定居了前半生的童年的家,而是关岸渊独居Si的那个家。
做为凶宅,关允慈并不预想有人会把它租下,或管理整栋公寓的房东太太会容许闲杂人等如她进去晃一圈再出来。因此当她听说那间房已有新房客入住时,她还以为不是对方口误,就是自己耳背,半信半疑地正要上楼,第二波惊奇就在楼梯口旁接应,吓得她措手不及,这栋老旧公寓大楼居然增设了电梯!她还记得爸爸的屍身是警察合力,像运直立式钢琴那般一楼一楼抬下去的。
她踏进电梯,不加思索就摁下正确的楼层按钮。长型方盒子载她向上攀升,她被困在井里那取水用的铁皮桶中,漫着臭气、混浊不堪的泥水冲刷着她的衣物。电梯门滑开,沿着刻骨铭心的路线,关允慈来到302号房门前,按了电铃也叩响门板,等候好半晌却无人应门,她又轻扭了下门把,没锁,她轻轻使力推开,门後的景象在她眼前开展。
一个瘦高的男人背对着她,右手持手机在讲电话,左手cHa在K子口袋里,上身穿着简单的圆领白T。听见她开门,男人扭头斜睨她一眼,嘴里照样嗯嗯喔喔地漫应着,石刻的脸庞没有因见到y闯的生人而有丝毫波动。锐利深眸鞭子似的往她身上挥了一下,光这样就耗尽了兴头,视线又飘向别处,被晾在门边的关允慈只好站着等他结束通话,同时趁这空档打量室内的陈设。
客厅里大型家俱的位置和外观与关岸渊寓居时相b,并无太大差异,可如电风扇、地毯、收纳盒和花瓶等较好挪动的器物则减少许多,整T空间在视觉上变得宽广,sE调是单一的米白,男人选着的藏青牛仔K成了里头少见的浓烈颜sE。
装饰摆设方面的窥察只进行不足五秒钟,关允慈的注意力一直被那男人x1引过去。後者的长相有着她说不上来的古典韵味,虽说以罗思舷作参照,他的外表不算多麽赏心悦目的帅,但却令人一眼难忘,或许是那断开一小截的右眉毛,或许是那烟视媚行的风采,或许是那双就踩在关岸渊曾踩过的地板上的赤足,关允慈一秒都没法将目光移开,见他终於放下手机,蓦然像被派错台词似的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打给谁?」
「啊?这跟你有关吗?我才要问你是谁吧?」男人反问,口气并不差,只单纯对关允慈的问题感到既好笑又莫名其妙。
她张口结舌地望着他,「??抱歉,我??请问,你是这里的房客吗?」
「是啊。」
「??」
「你是想找住在这栋公寓里的某个人吗?你是来问路的吗?」
「不是,我、我听?」她环目扫过四壁。
「啊。」男人薄唇扭出微笑,「我知道了,你是来参观凶宅的?」
「我不是,」她捏紧拳头,「我是来找——这里曾是我爸爸住过的地方。Si在这儿的人就是他。」
男人稍停几秒,应了声:「原来是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不起,」她边往门口後退边低头说,「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先走、」
「你想待一下也不是不行喔。」
男人的话拉住了她的脚踝。他的眸sE是几近清湛的全黑,像山洞中的蝙蝠尾巴。一根手指指向沙发。「东西可以先放那边。」
关允慈斟酌了会儿,依言将背包和手提行李卸下来,放置在沙发上。少了这些重物让她不再举步维艰,可两手空空却也增添尴尬,她发冷似的搓搓手掌心,又把手背到身後。
「需要我陪你吗?还是你想一个人?」
「我、我都可以,」她回答,郑重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好心。」
他摆摆手,表示不算什麽,而既然她对是否想要人陪拿不定主意,男人果断选定的折衷方式就是隔个三五步陪同在後,以墙壁、门框、大型cH0U柜等做掩护,像只隐身能力不靠谱的背後灵。
两人一前一後在屋里绕了几圈,关允慈走走停停,似在等着什麽自动现身却未果,男人察觉她在找的不是相片、首饰、印章这类小物件,而是大一些、能坐能靠能卧,且腾出两手也不一定搬得动的东西。他心里浮现一个想法,轻敲了下关允慈的手肘,说:
「还有我房间没进去过,不嫌乱的话就来吧!」
「啊——谢谢??」为了答谢也为了使气氛轻松一点,她勉强自己延长答覆,「我不会介意的,其实我房间有时候也会堆着很多杂物,而且看你把客厅跟厨房打扫得这麽整洁,整个家你应该都维持得很好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人的卧室是她见过最脏乱的房间。离门最远的床上扔着r0u皱了的被单、好几张黑胶唱片和塔罗牌,还有一台年纪Ga0不好b他俩都大的收音机,伸得长长的天线上挂着几串手工珠串项链。关允慈无法想像这位目测一米八的男主人晚上是怎麽睡觉的,更别提要从房门挺进到床边,可是得跨过无数由书本、餐盘、刀叉、蜡笔盒和画册所组成的障碍,像拨开茂密蕨类植物一样,密密层层的叶片忽现一阵波浪摩挲,有只花豹自躲着的树g後方露出半张脸??
「你躲在这儿睡觉啊,费洛蒙。」
胖橘猫的大胖头从倚靠着的娃娃屋上抬起,打了个哈欠,抖抖胡须翻个身,换好姿势又睡去了。
「你会怕猫吗?」他问她。
她怔了下,摇摇头。
「所以你是被房间的凌乱程度吓到罗?」他说,被她羞到整根脖子都红了的模样惹得忍俊不已。「没关系啦,乱是事实啊,没办法,我只要一忙起来,视野就会变得像针尖一样小。」
他游开满坑满谷的报纸杂志和绒毛玩偶,来到房间另一隅,那儿有个圣诞树般的家俱,喷漆罐、香菸盒、里头装着乾掉茶叶的研钵是它的灯饰,除此之外,男人还从上面cH0U掉了一颗扁塌的气球、不知何用的绉纱和印花布,并扫开一大把y币,最後扯下罩着的好几件毛呢大衣,露出底下脏兮兮的真面目——原来是张扶手椅。
关允慈认得这张扶手椅。椅套上那圈人形W渍,在她眼里是座发光的泻湖,远在地球的轮廓之外,悄然浮飘在宇宙中的星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关允慈在扶手椅上足足睡了二十个钟头。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上披了块散发浓浓樟脑味的毯子,不厚但很暖和,窗外yAn光直sHEj1N屋里,照亮空气中旋舞的尘埃。要离开这张椅子就跟告辞家园同等难受,可她不得不走出这间卧室来到外头;饥肠辘辘还不打紧,重要的是她对时间失却控制,就像在沙漠中遗失方位,心急火燎之下只得依靠空间转换,寻回一点掌控世事的虚幻感。
一跨出卧房,眼前所见令她深信这房门口铁定被下了空间魔法——身後的寝室有多乱,面前的走廊及其延伸而至的各空间就有多洁白无瑕,样品屋般挑不出半点毛病。在这里,晨光凸显的并非久无清理的灰尘,而是紮实透彻的无人感向四方展延,激不起回音与倒影,没有景深和焦距可言,什麽都有了却也什麽都没有。她就这样立定在这奇异幻境里良久,久到脚底板从上一间房沾来的霉菌都快要落地生根,才终於听见厨房传来做菜的声响,循声而至,她看见这家的男主人背对着门口站在流理台前,正好半旋过身往用餐用的小桌摆上一盘杂粮切片吐司和炒蛋。他们视线相会。
「噢,早安啊,」男人又转回去,打开头顶上方的吊柜,取出一罐茶叶和砂糖。「你想在我这儿吃点早餐吗?还是想直接离开?」
「??」
「你从昨天中午一路睡到现在喔,少吃了一顿晚饭呢。」他边说边摇着头,像对错过了一次正餐感到极端不以为然,「冰箱里有面包和沙拉,外面走出去第一个转角也有早餐店,就看你怎麽选罗。」
「??对、对不起,」关允慈深x1口气,「我没想到我会睡这麽久。」然後她想到曾被自己当作梦之船舱的扶手椅是多麽沉重难搬,一个迟来的推论闯出心门,「你该不会??昨天晚上没睡在你房间里吧?」
「没啊,我睡客厅沙发。」热水注入马克杯,茶叶在里头晨泳。
「真对不起你,你应该把我摇醒的。」她窘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