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昭的心沉了沉,却听他继续道:“不过你根骨确实极佳,是块璞玉。往后修行上有滞涩,我自会指点你。” “是……多谢长老。”柳文昭低头,声音里藏着不易察的失落。他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那些云絮被月色染成银白,像极了凌言衣袍的颜色。 沉默片刻,他终是忍不住,低声呢喃:“真羡慕他们……能得长老这般上心,是刻在命里的牵绊。” 话音刚落,流霜剑恰好穿过一片薄云,月华骤然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云絮上,一前一后,保持着疏离。 凌言没再说话,只控着剑,结界外风雪依旧,结界内却因这句少年人的低语,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戌时末的东渡地界,已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戌时末,流霜剑穿透最后一层夜雾,东渡地界已在脚下铺展开来。 这海边城郭浸在冬夜里,更显几分凛冽。 黑黢黢的海岸线如一条卧鲸,拍岸的浪被冻得发脆,撞在礁石上碎成万千点白,倒像谁把银河揉碎了撒在滩涂。 渔火星星点点缀在远处,被寒风一吹,明明灭灭,倒比天上的星子更怯些。 穿城而过的风裹着咸腥气,刮在脸上似冰刃,连街边的老树枝桠都冻得咯吱响,像在低声诉说这海畔冬夜的冷。 千雪阁果然不必寻。它就坐落在海岸最高处,青灰色的墙基扎在礁石里,往上是三层飞檐,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冷光,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却盖不过底下隐约传来的人声。 远远望去,倒像一头伏在海边的巨兽,吞纳着四方来者的秘密。 流霜剑在阁前空地上落定,凌言收了剑,从乾坤袋里取出两件深灰斗篷。斗篷料子厚实,边缘绣着暗纹,兜帽够大,能将半张脸都遮进去。 “穿上。”他递给柳文昭一件,声音被风卷得轻了些,“千雪阁拍卖,三教九流都有,不少拍品见不得光,来者多掩身份。” 柳文昭接过斗篷,指尖触到料子的微凉,忙低头系好,将兜帽拉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截光洁的下颌。 凌言自己也披了斗篷,月白锦袍和雪狐披风都藏在里头,连那支红梅发簪也隐进兜帽阴影里,只剩右耳的琉璃坠子偶尔闪过一丝光,旋即又被遮了。 两人没在城中客栈停留,径直往千雪阁去。阁门是两扇雕花楠木,随侍的童子见他们走来,忙躬身推开,一股暖烘烘的气混着香料与酒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满身寒气。 “两位公子里面请。”童子声音清亮,目光在两人斗篷上一扫,却不多问,只引着往里走。 一层是散客区,数十张方桌围着中间那座巨大的拍卖台。 台子是整块墨玉砌的,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雕着缠枝莲纹,此刻空荡荡的,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周遭坐满了人,都披着各式斗篷,说话声压得极低,像一群蛰伏的兽,偶尔有酒杯碰撞的轻响,更衬得空气里那股“等待”的气息愈发浓重。 “公子是要住店,还是观拍?”迎客的管事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目光落在凌言指间露出的那截锦囊上—— 方才凌言取斗篷时,不慎带出来一角,锦缎上的暗纹虽只一闪,却足够让管事认出那是内城贵胄才用的料子。 凌言没说话,只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轻轻拍在管事手里。 管事指尖一触便知数目,眼睛亮了亮,忙将银票揣进怀里,转身从柜台取了串铜钥匙,递过来时腰弯得更低:“公子拿好,二楼东侧雅间,窗正对着楼下拍卖台,视野最好!小的这就让人把点心茶水送上去,您先歇着。” 他顿了顿,又添了句,“拍卖明日巳时开,听说压轴的是柄无主神器,不少老客都是冲这个来的。” “多谢。”凌言接过钥匙,指尖捏着那冰凉的铜环,转身往楼梯走。 柳文昭忙跟上,踏上楼梯时才发现,这楼梯竟是白玉砌的,踩上去悄无声息。 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走廊铺着厚厚的绒毯,两侧是一间间雅室,门楣上雕着兰草纹样。 凌言找到东侧那间,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 雅间不大,却布置得雅致。靠窗摆着一张梨花木桌,两把椅子,正对着楼下的墨玉拍卖台,抬眼便能将一楼动静尽收眼底。 靠墙是一张拔步床,挂着月白色的纱帐,帐角坠着玉穗,轻轻一碰便晃出细碎的响。 角落里燃着炭盆,暖意融融,桌上摆着青瓷瓶,插着两支含苞的红梅,倒给这海畔阁宇添了几分江南意趣。 “先歇着吧。”凌言解了斗篷,随手搭在椅背上,月白锦袍重又露出来,在暖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柳文昭也脱了斗篷,目光不自觉扫过那拔步床,耳根又热了——这雅间竟是能住人的。 他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发怔,忽听凌言淡淡道:“三楼是给各大门派备的,门楣上刻着各派标识,谁进去了,便算公开身份参拍。寻常时候,那里总空着。”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柳文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头顶,仿佛能穿透楼板,看见三楼那些紧闭的门扉。 想来那里该是另一番景象,或许更阔绰,却少了二楼这份隐秘,多了几分江湖门派的明争暗斗。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轻响,楼下的低语顺着窗缝飘上来几缕,凌言已走到床边,伸手将纱帐往旁边拢了拢,声音里带了点倦意:“明日才开拍,今夜早些歇着。” “是。”柳文昭应着,指尖还攥着玄铁剑的剑柄,这会儿倒不知该往哪儿放了。站在炭盆边嫌热,靠在桌边又怕碰乱了桌上的红梅,正僵着,门“叩叩”响了两声。 他像得了赦令似的,慌忙转身去开门,指尖触到门环时还微颤了一下。 门外立着三个侍从,都捧着红漆托盘,见他开门,齐齐躬身:“两位公子,菜肴点心酒水茶给您送来。” 柳文昭侧身让他们进来—— 青瓷盘里卧着清蒸石斑,鱼皮泛着银白的光,浇了琥珀色的酱汁,缀着两三片嫣红的枸杞,像极了海面上浮着的落日。 另一盘蒜蓉粉丝蒸扇贝,贝壳张着,粉丝吸足了汤汁,透着莹润的光泽,贝肉饱满,上头撒的翠绿葱花沾着细碎的金箔,晃得人眼亮。 还有只白瓷碗盛着醉蟹,蟹壳红得像燃着的火,浸在乳白的酒浆里,旁边摆着小巧的银钳,想来是方便剥壳的。 更精致的是些小食:水晶虾饺捏得像半开的菱花,皮透得能看见里头粉红的虾肉,海螺羹盛在描金小碗里,撒了香菜碎,热气裹着鲜腥气漫上来,混着炭盆的暖,倒让人忘了窗外的寒。 连汤碗里浮着的鱼丸,都滚得圆滚滚的,上头点着一点翠绿的芹泥,像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珍珠。喜欢缚剑狂雪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缚剑狂雪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