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时之序还是去图书馆。 他本来是想去的。前一晚他们说好上午见，选图书馆靠窗的一排座。约定得很随意，但他语气很认真，说：“我早点过去。” 黎慧敏夜里生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静脉，在卫生间里，被巡夜的护士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而休克。送去医院急救，缝了针，输了血，人勉强稳住，打了镇静剂之后又转回岭澜那家小型精神康复中心继续观察。 江燧只应了一声：“好。” 他没告诉时之序。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江涛死得刚刚好。至少那些写进判决书的赌债利息，法院替他一笔勾销了。但还有些旧账，是没人敢摆上台面的。江涛死了，他们就来找他。 现在账户里只剩两千多。 他到了岭澜的精神康复中心。 护士认得他，递给他一张登记表，说：“先别进去，医生还在跟你妈说话。” 过了会儿，赵医生出来，叁十来岁，戴着眼镜，语速快，面无表情。 江燧没说话。 “你呢？”医生看他一眼，“还好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没再多问，只叮嘱一句：“说话注意点，别刺激她。” 病房靠窗，窗子上装着防护栏。黎慧敏半躺在床上，裹着薄毯，脸色发白，眼睛睁着，但神情飘忽。 “嗯。”他把水果和纸巾放在床头，“你还疼吗？” 江燧没拆穿，只轻声应了一句：“那挺好。” 江燧坐在床边，看着她。她的脸比以前更瘦，嘴唇没什么血色。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年轻时有很多不同颜色裙子。那时候他还小，她下班后去幼儿园接他回家，笑起来很温柔。 江燧看着她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心里涌起一阵混乱得几乎要撕裂的情绪。那时候他还太小，哭着求她带他离开。但黎慧敏相信那个男人悔恨下跪的拙劣表演，她相信他会改；后来江燧长得和江涛一样高了，那个男人不再敢动手了，但黎慧敏已经怕了，她不再是那个会为了保护他哭喊的女人，她变得沉默、冰冷。 江燧坐在她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她呼吸渐稳。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时之序发了一条消息。 没有标点，语气看不出情绪。 她看了一眼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停顿几秒，想问“严重吗”，但删了。又想说“需要帮忙吗”，还是删了。最后只回了一句： 她盯着那条消息发出去好几分钟，江燧没有再回，最后锁了屏，把手机扣在桌角。 今天是他帮人顶班。结束之后没回家，向着一个明确的方向驶去，风从耳边刮过去，吹得眼睛发涩。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却是极低的声音：“……喂？” “是我。”他嗓音也很轻，像怕吵着她。 “没有。”他顿了一下，“我在你家楼下。” 然后，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下来：“你等我一下。” 没过多久，楼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咔嗒”一声打开。 她走到江燧身边，轻声问：“你没事吧？” 他抿抿唇，只是点了点头。 她轻轻凑上前，双手扶着他的小臂，踮起脚，先是在江燧的唇上落下一点温柔的触碰，又撬开他的唇，和他的舌头缠在一起。 江燧感觉她像一条蛇缠上来，顿时把他缠到要窒息。他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 时之序眨眨眼，数他的罪状，“不专心、不说实话、鸽了我……还有，又抽烟。” 她身上有淡淡的橙花沐浴露味，还有一层温热的体温。 “就五分钟，什么都别想，”她贴在他耳侧，像不容置疑的命令，“发个呆吧。” 后来时之序忘了，只有江燧记得。他几乎只为这个拥抱的时刻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