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城市北边吹来,带着铁锈、煤烟和尘封了几十年的发霉气味。 我正站在一口荒废已久的排污井前,井盖斜歪着,边缘长满杂草,钢筋裸露,像一口被人半掩的棺材。 这里是南境城最偏僻的一角,旧废料线拆迁后留下的空地。 没人来,连流浪狗也绕着走。 但我来了。 因为我收到那张纸条。 来自疯者编号X-F001的留言: “你若真死过,就会找到那口井。”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看见井口时,脚底那一瞬间发凉,像踩上了墓碑。 ** 井边没有路,只有碎石与灰渣。 我绕着井走了一圈,发现边缘有一道细线,是用油漆画上去的。 红色的,已经风干剥落,但仔细看,仍可辨出几个字: “刘乾,在这死过。” 那一刻,我的心被什么狠狠揪住。 我蹲下来,抚摸那行字。 手指触到那道深深的刻痕,像触到他死前留给世界的最后一道脉搏。 ** 井盖早已锈透,卡在一侧,我用撬棒轻轻一挑,“嗙”一声,它滑向边缘,露出一个黑洞。 一股陈年湿腐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石灰、血、塑胶与生物残骸的气味。 我拿出手电筒,往里照。 井壁内刻满了乱七八糟的符号,密密麻麻,像是疯子胡乱涂鸦。 但我看懂了。 那不是疯话。 那是编号语法的残句。 “Q-L055……” “X-D021……” “编号不=人。” “你还记得我吗?” 我一眼扫出至少十几个编号,其中有五个,我在静默名单上见过。 它们的主人,全都“死因不明”,编号被系统注销,资料抹除,尸体未归档。 这口井,是他们的坟。 不是埋肉体的。 是埋编号的。 ** 我坐在井边,沉默许久。 风吹过来,刮起身边那些泛黄的纸屑,有一张飘到我腿边。 我拾起,看见那上面用黑墨写着几个字: “编号封存处·勿扰” 下方是一个用红色记号笔画的小框,框里密密写了近五十个编号。 那是疯者的“数据坟场”。 一个连系统都不愿承认存在的“逻辑殉葬池”。 我不知道是谁写下这些编号。 也许是疯者中最后一个还会写字的那个老头,也许是某个快疯透了的维修员。 但他在替我保存他们。 替整个系统保存那些——不该被记住,却必须被铭记的人。 ** 我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破损的《编号幸存者对照录》手抄本。 我翻到最后一页,用笔写下一个新的编号: “ZX-43-0113(已重写)” 我在旁边加注: “假死回生者,代亡者记名。” 我不敢把它写成“净空”。 因为现在,我不是净空。 我是他们的舌。 是那些编号者的记名人。 是一个“被系统宣告已死”的亡者,回来替他们“掀井盖”的人。 ** 井下幽暗,我顺着梯子一步步爬下去。 下方有一小段干燥地面,积满尘土和锈水。 我跪在井底,取出随身那只钝笔,在井壁空处写下一行字: “记名:刘乾、阿青、董姐、小翠、吴秋叶、Q-K010、X-B007……” 我一口气写了二十多个名字与编号,直到手腕酸麻,灯快熄灭。 我抬头望向井口,天已经开始泛白。 风还在吹,透过锈铁缝隙,像是谁在呢喃: “你还记得我吗?” 我点头。 我记得。 你们每一个,我都记得。 ** 回程路上,我一直默背那些名字。 没有音响,没有信号,只有心跳。 “编号Q-L055,逻辑终止时间——2024年11月。” “编号X-D021,跳井未归档,认定自毁编号。” “编号Q-K210,真实姓名叶浩南。” 他们都是人。 都是在编号社会里活得像影子一样的“曾经者”。 现在,他们的名字,被我一笔一划刻进《对照录》。 就算我以后再死一次,也有人知道: 他们曾存在过。 ** 我回到工舍后,将那张记名纸藏在电表后盖内。 这是最不容易被搜查的地方。 那晚,我梦见一口井。 井里坐满了人,一个个望着我。 没人说话,但每张脸我都见过——在疯者语法,在编号名册,在那口未封的井底。 他们没哭。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问: “你会回来吗?” 我说: “我一定会。” ** 那口井没封上。 我不会封它。 我要让它一直开着,让风吹进去,让人听见,让编号社会里每个还活着的人知道: 那里埋的不是尸体,是真相。 是真名,是系统最怕你记住的那种“人”。 ** 我走到小屋门口,抬头望见天空中有一只鹰从废楼上掠过。 它是孤独的,但自由的。 我低声说: “我是编号者。” “我是记名人。” “我是替死者归来之人。” ** 这不是终点。 这是另一口井的起点。 那口井,不是通往死亡。 是通往——崩口之城的中心。 我会进去。 会掀开那所有编号之下最深的那层盖子。 然后,放他们出来。 让真名,重返人间。喜欢凡心入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凡心入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