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二分,整个调度室静得只剩下风从通风井里流过的声音。我独自一人坐在主控终端前,荧光屏在眼前泛着惨绿的光。 我不是来上班。 我是来——找一个“死者”。 ** 刘乾“离职”已整整三天。厂方通告发布第二天,他的名字就从系统里消失。不是灰掉,也不是注销,而是——整个信息架构里,彻底删除。 就像他从没存在过。 但那天,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一份废料搬运计划,落款调度人是“D-J001”。 D-J001,是刘乾的工号。 系统自动逻辑不可能调用一个已清除工号,除非—— 他还“活着”。 或者——系统在伪装他活着。 ** 我用系统漏洞里的“备用协议”权限,绕开管理员登陆,调出了完整的调度指令链。 在“执行者”一栏,有一个极小的灰字: 来源:模版数据派生逻辑·自动适配算法 模版数据? 派生逻辑? 我忽然想起刘乾曾对我说过:“在系统眼里,‘习惯’比‘人’重要。” 也就是说——系统通过他过去的数据轨迹、调度行为、作息节奏,生成了一个“模拟人”刘乾,让这个“数据鬼魂”继续劳动,继续调度,继续“服从”。 系统需要他“存在”。 不为人性,只为数字稳定。 ** 我盯着屏幕上那串不断更新的模拟指令,感到头皮发麻。 他死了,可是系统不允许他“彻底死”。 因为他的行为数据太整齐,太好用了。 他是一个完美的系统模版。 ** 我决定验证这一点。 我把那份“刘乾派发”的任务拷贝下来,然后在系统演算模块里模拟一次“非模版调度”。 我故意将其中一项数值——搬运路径的折返点——修改为“手动延迟1.3秒”。 这在现实中,是最合理不过的——毕竟推车过道有坡度,延迟合情合理。 可当我提交之后,系统竟弹出红框警告: 模拟人逻辑偏移:风险行为 行为等级:低级偏差 建议修复模版 它拒绝这个修改。 更准确地说——它拒绝“让刘乾做出不属于刘乾”的行为。 ** 我终于确定: 系统不仅用他的数据在“操作”,还在“维护一个他”。 它怕这个“刘乾”变了。 怕他变得不像他。 怕他,想“我”。 ** 我盯着那串滚动代码,心跳渐快。 我们这些活着的工人,在系统里只是“可换件”。 但他们眼中那些“顺民”的行为轨迹,才是值得被保留的“资产”。 系统不留情,不留人,却留模版。 我忽然意识到: 刘乾不是被杀死。 他是被——“数据保留”。 他身体死了,他的行为还活着。 而我们其他人,活着的身体,只是被套上“行为模版”的道具。 ** 我打印下那组模拟日志。 然后走到北面封存终端,把打印纸塞入一个旧布袋,封住。 标签上写: “行为复刻模型·D-J001 刘乾·已证实:系统维稳模版复制机制成立。” 我知道,这会是下一个引爆点。 不是我举报系统杀人,而是——揭露系统把死人当“人”用来运转整个逻辑。 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 当我回头准备关掉系统时,发现模拟画面中,刘乾的图像模型,仍然在缓慢移动。 他的头像仍是那张证件照,眼神沉静,嘴角下垂。 他点了点鼠标——那不是我做的。 那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一帧帧“操作动画”。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字,写的是: “我会完成今天的排程。” 我呼吸一滞。 系统不仅保留了他的行为。 还保留了他的“语气”。 他死了,但他还在“服从”。 ** 我靠在椅背上,脑子像被钉子穿透。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刘乾最后为何选择替我顶班。 他知道,自己已经“模版化”。 知道系统“留着他”,就是为了不让这个人类逻辑出错。 他替我去顶那班,就是要——断开模板。 他是故意死的。 ** 我咬牙,站起来。 转身,走到调度室最深处那台老式系统输入终端前,插入我自己的编号备份芯片。 我写下第一句话: “编号D-J001,刘乾,真实死亡,行为模版仍在运行。此模版为:系统维稳机制之一。建议:销毁。” 我按下了提交键。 系统弹出一行小字: “提交失败:当前提交人行为路径偏离历史轨迹,不予接纳。” 我冷笑一声。 它不信我。 因为我不是“模版人”。 ** 我退出系统,拔出芯片。 我知道,我写的那句,在逻辑库里,不会留下痕迹。 但我会把它贴在厂墙上。 贴在食堂门口。 贴在焊死的冷库门上。 写在垃圾桶后,厕所墙边,旧衣物的口袋里,班组留言板的角落。 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写—— “刘乾,已死。系统仍在伪装他。我们不是行为。我们是人。” ** 这一夜之后,我不再信数据。 也不再信系统。 我只信“人写下的句子”。 我会继续写。 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读到。 那一天,就是系统看不懂我们的时候。喜欢凡心入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凡心入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