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灰得像没人打理的旧锅底,冷不丁地飘着一层薄雾,像街头那些年久失修的监控头,眼睁睁看着混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刚从仓库后场绕回来,裤脚还沾着湿草的露水,手里拎着一包油条和豆浆,塑料袋在手里轻轻晃荡,发出微弱的窸窣声。我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咬第一口油条,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老六。他语气不紧不慢,声音低哑得像打磨过的铁片,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人在耳后轻轻扣了一块冰。 “阿宝进局子了。” 我愣住了,几秒钟没出声,脑子里瞬间炸开一团空白。 “怎么回事?”我声音发冷,像一把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刀。 “凌晨两点,城西‘废街’有人打架,警察围场的时候他在现场,说是‘协助调查’,现在还没放出来。” “他去废街干什么?”我站起身,动作太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摩擦。 “说是去找人拿点东西。”老六答得干脆,却带着一点隐约的不耐。 “拿什么?” “他说是早年落下的一笔钱,具体谁给的、什么场合,他也含糊。” 我沉默几秒,眼看着手里的早餐,突然没了胃口,直接把油条豆浆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我亲自去趟派出所。” ** 大桥派出所,七点四十。 我穿着一件灰色外套,扣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像一个早起散步的上班族。站在接待台前等了十分钟,空气里弥漫着早晨的消毒水味和刚擦过地的清冷。 一个面熟的联络员朝我走过来,瞥了我一眼,忽然认出我来。 “哎,是你啊,净空。”他压低声音,神色复杂地笑了笑。 我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客气的笑,语气却不含温度:“昨晚,有个叫‘阿宝’的小子,被你们带进来了。我想确认一下情况。”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琢磨该说多少,犹豫了两秒,才把我引到侧门一侧。 “他说是现场人之一,但我们没查到他打架,也没录下动作……但你知道的,我们现在对‘圈子里的人’都得留神。” 我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问,低声道:“我能见他一面吗?”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行,跟我来。” ** 小审讯间的门一打开,一股潮湿又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混着消毒水的苦味,像是故意设计出来让人心慌的气氛。 阿宝坐在铁桌对面,穿着昨天那件灰色T恤,头发乱成一团,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他看见我进门,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眼圈瞬间泛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哥……”他声音哽咽,刚要起身,我一抬手制止了他。 我没叫他,走过去坐下,目光冷静,声音平稳,却藏着一股压抑着的怒火。 “谁带你过去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走的。”他低下头,嗓音低得像蚊子在哭。 “你自己去废街?你知道那里多少眼睛盯着我们?” “我接了个电话,说有人要还我一笔‘早年的钱’……哥,那人把以前的事说得太清楚了,我一时没忍住……” 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他:“以后这种事,先问我。” 他点头如捣蒜:“对,对不起,是我蠢了。” 然后,他又低声说:“哥,对不起,我没忍住……警察问了你。” 我一愣。 “问了什么?” “问你是不是‘仓库线’的实际掌控人,问你和钩哥有没有合作……我,我什么都没说。我说你是个干苦力的,是我们拖你下水的。” 我眉头皱紧,这种说法表面上是在“护我”,但在警方眼里,却像是套话。听起来没问题,却正好能引出更多疑点,反而是陷我于不义的“空地带”。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可能比实话还危险?”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泪快掉下来,嘴唇一抖一抖地说:“我真的没想害你,哥……” 我站起身,沉声道:“好好待着,我去想办法让你出去。” 他想站起来追我,我却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 临出门前,我跟联络员说:“他没事,只是误会,早点放他。” 联络员叹了口气:“他嘴不硬,但还没咬人。” 我转身盯着他:“你确定?” 他摊开手,耸耸肩:“现在这圈子,谁是自己人,谁是给人放风的,真说不好。” 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鞋底踩在走廊地砖上,发出一点点沉闷的回响。 ** 回到仓库,老六靠在门口,身上还带着烟味,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像是一直等着我回来。 “人放出来了?” 我点头:“嗯。” “他说了你?” 我沉默了一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六吐了口烟,眼神冷下来:“你不能再这么护着他了。”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我转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不是他变了,是他心软。太软了。”老六把烟按进铁桶,“圈子走到现在,软的人是第一个被啃掉的。” “他没出卖我。” “但他暴露了你。”老六语气不重,但句句如针,“他说的每个字,都会被记录、被解析、被利用。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场,他不懂留白才是保护。他不是不忠,他是不够懂江湖。” 我沉默半晌,语气低沉:“你信我吗?” 老六看着我,片刻没说话,眼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我信你,是江湖上少有的还想干净的人。”他说,“但你记住,越干净的东西,泡在脏水里越容易烂。” 我没回话,轻轻点头,转身上了楼。 ** 当晚十点,阿宝回了仓库。他一进门,什么都没说,扑通一声跪下,朝我磕了三个头,砰砰砰,脑袋磕得响。 “哥,我是真的没想坑你……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没扶他,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再属于棋盘的棋子。 我叹了口气:“圈子不会怪你嘴软,但命不能软。” 他抬起头,眼泪汪汪:“你是不是不信我了?” 我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该怎么走的问题。” ** 夜深人静,我独自在房间,翻开那个笔记本。窗外狗吠断断续续,像是在夜色里找不到归途的回音。 我写下: 兄弟这两个字,有时候比仇还难断。 他没害我,但他的软,让我差点被人抓住漏洞; 他还愿意磕头,可我已经不敢托命。 老六说得对,软是先病。 我没变心,但我不能再拖着谁。 江湖不是养义气的温床, 是看你能不能咬断那一口“舍不得”的肉。 有些人,终究只能陪你走一段。 他们不是敌人,也不再是自己人。 就像月光下的影子,再长,也抵不过天亮时的光。 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告别什么。 而我知道,真正难的,不是放人走,而是让自己别回头。喜欢凡心入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凡心入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