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金趴在窗前待了许久,远处传来乱哄哄的人声,火光透过云母石映照过来,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并非不知道该向外人求救。
但她不能确定,这场事端是意外,还是有人早有预谋,用来除掉自己。
此时此刻,又该如何决断呢?
朱长金出身庶民,早年丧父,母亲改嫁後将她托付给叔父,长大後又回到继父家中。
在她三十三载的人生里,她只认定一件事。那便是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可信。
他人的好意,或是为了满足R0UT之yu;或是为了一个好名声,以及良心所安。
无论是叔父、堂兄,还是继父,皆是如此。
十七岁那年,朱长金偷走母亲的胭脂,装上几块g饼子作吃食,从继父家中逃了出去。
几日後,她抵达汴京城,口粮早就吃完。
饥肠辘辘的朱长金心一横,所幸躺倒在内城宣德门外,心想被车马碾Si也好过饿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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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彼时的她尚不明晰,上天对她另有安排。
她生於市井,但不会Si於市井。
那时,一位姓韩的朝廷大员骑马路过,救下了她,并收留在府上。
姓韩的大人看上了她的模样,但他在意权势胜过r0Uyu。
他要将朱长金送入後g0ng,来为自己的仕途添把火。
那年,年少的神宗皇帝刚即位,後g0ng妃嫔尚缺。
朱长金虽不是什麽世家淑媛,但有副好皮囊——樱红口,瓷白牙,眉似初十弯月,眼波如秋日退cHa0的金水河。
她若是被皇帝看上,立为妃嫔,韩大人不仅讨了圣上欢心,还能在後g0ng培养一位自己人。
在官场上扑腾了大半辈子的韩大人到最後都不知道,初见时朱长金粉扑的脸颊与红唇,是她从母亲那儿偷来的胭脂。
入g0ng之後,朱长金成为了nV侍中位次最低的御侍,吃上了人生中头一回饱饭。
不知是韩大人官运太旺,还是朱长金的富贵命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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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神宗皇帝第一次偶遇朱长金,便被她眼里难以名状的哀忧所x1引,两人如惊雷骤雨般,一发不可收拾。
数年间,朱长金为神宗皇帝生下了五位公主与两位皇子,其中一名皇子便是现在的小皇帝。
母凭子贵,她从才人、婕妤、昭容、贤妃一路升至德妃,小皇帝即位後,她又被尊为皇太妃。
朱长金深知,人生在世,大部分基业是由祖上奠定的,自己是唯一庶民出身的皇妃,总会受到多方敌对。
大权在握的太皇太後向来看她不惯,没少给她使绊子。其他妃子也都嫉妒她受宠幸,与她不合。
朱长金见过许多争斗,轻则被逐出g0ng门,子嗣殒命,重则被定罪入狱,折磨至Si。
不过,朱长金并不着急,只要小皇帝一天天长大,自己总归会赢到最後。
但此时此刻,情况却大有不同。
g0ng中禁卫森严,nV侍宦官众多,不必担心自身安危。
如今宠幸她的神宗皇帝已Si,小皇帝不在身旁,自己又在鸟不拉屎的永安县,身边能信任的只有nV侍杜鹂和宦官钱焘。
朱长金的仇人只要略施小计,便能不留痕迹地除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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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在史书中,关於此事只会留下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言语:元丰八年十月,神宗灵驾发引,至永安县,朱太妃思顾旧恩,忧思成疾,yu早侍先帝,遂薨,年三十三。
这种手段连自己都能想到,何况是g0ng里那些人JiNg呢?
外面砸门的那人,万安期和钱焘都说她是已Si的侍nV梅姐儿,Si人覆生万中无一,而他人诡计则司空见惯。
“先别出声……”
朱长金小声对钱焘与杜鹂说道。
二人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头。
朱长金後退几步,看了眼窗扉,又看了看万安期。
“你叫什麽?”
朱长金蹲下身,柔声细语问万安期。
“万安期。”
万安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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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钱焘听到二人说话,急忙在万安期耳边小声道:“叫殿下。”
小皇帝即位後,朱德妃被尊为皇太妃,下人理应用“殿下”来称呼。
有许多人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仍是“娘娘”地叫着,每次遇到这事,钱焘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对方。
朱长金对钱焘使了个眼sE,让他不要多事。
“哪几个字?”朱长金继续问。
“万古如今之万,安身立命之安,尽如所期之期。”
“是你爹爹给你取的吗?”
“不是。”
“嬢嬢【通“娘娘”,在北宋时多指母亲】取得?”
万安期仍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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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朱长金将发髻之上的花头卷草纹金钗取下,轻轻含在口中。瀑布般的漆黑长发在两鬓垂下,散发着阵阵艾草香气。
她又从腰间悬挂的玉佩上解下青紫sE马鬃流苏,灵巧地将散发盘上。
“安期,这个给你。”
朱长金从唇上取下金钗,放在手心里,递到万安期面前。
“等一会儿我把窗棂推开,你便从那儿跳出去,去找周舜卿,周大人……告诉周大人,朱太妃这儿失火了,让他多带些人来救,记得住吗?”
朱太妃居然也用“失火”这一招,万安期诧异道。
禁军郎官郝随是太皇太後的人,朱长金经常见他出入太皇太後的寝g0ng,不可信;礼部侍郎洪稠是个酒囊饭袋,让他来只会添乱;永安县尉倒是和朝廷的人没什麽瓜葛,但他不认识万安期,会听信一个半大小子的话吗?
经过深思熟虑,朱长金认为眼下只能赌一把周舜卿了。
周舜卿是汝南周氏之後,与太皇太後本家,亳州高氏没什麽来往。他在边军待过,长得人高马大,应该也有些武艺傍身。
况且,她早就听闻,汝南周氏子弟才赋过人,数百年来正派磊落,德备礼周,从未行不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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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安期,如今只有你能从窗口钻出,若是门被撞开,你我都有X命之虞,你说是不?你出去之前,我让钱焘在门口弄出点动静,引一引那……”
朱长金顿了顿,钱焘跟她说过那是今天Si了的梅姐儿,但朱长金觉得事情太过邪门,不敢相信,所以说到门外那人,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如此她便注意不到你从窗棂逃走了……安期,这是我的金钗,现在送给你,等周大人过来摆平这事,我还有别的好东西赏你,怎样?”
金钗上的莲花娟丽清秀,卷草纹圆润工整,无论在哪里都能卖上大价钱。
但即便如此,万安期仍是不想出去面对梅姐儿。
万安期刚想摇头拒绝,却看到了钱焘与杜鹂的神情。
他意识到,只要朱太妃一个眼sE,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都会被他俩扔出去。
“梅姐儿,是我啊小钱……”
“梅姐儿,你相好的叫啥呀?是不是已经订了媒了?哎我若不是在g0ng里出不去,一定得去喝你的喜酒……”
“梅姐儿,其实我……我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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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何红梅歪着头,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停止了撞门。
“有用有用,接着说啊!”屋内传来了杜鹂急切的声音。
“啊……梅姐儿,你还记得邢贵妃前年赏你的紫砂壶吗?是不是後来找不着了?嗨,那是杜鹂觉得那壶好看,拿在手里玩儿的时候把它的把儿给碎了,怕你怪罪,就把整个壶都扔进了文轩阁东边的井里了。”
“你提我g嘛?!”杜鹂带着哭腔道。
“我实在想不起其他的了,你也出出力呗!”
两人争吵中,窗口那边传来一声异响,何红梅重重地砸了下门,随後双手抱着脑袋,看向窗户。
万安期的身影消失在夜sE中。
何红梅一手扶着头,一手将嚼了一半,粘连着头发的头皮攥紧,飞速追去。
“黑来!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