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只能顺着声音,企图看清不远处这人脸上的表情,那张脸哪怕在斑驳的烛火下已经能看到灼热的红意,偏他已经无暇自顾。
他今日看到朱厚炜大婚,看着一对新人在他面前如胶似漆,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却只看到站在人后角落里的江芸。
她穿的衣服是宫内特质的大红色吉服,衬得她面如美玉,眼似秋水,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偏两侧落下两个宽大的袖子,原本雅致富贵的气质便又多了分璀璨从容。
肩膀上用金丝银丝勾勒出一龙一凤盘绕的造型,羽毛和鳞片栩栩如生,唯有那双眼睛是用大红色的宝石点缀着,初看并无异样,只是当她行走间,在亮如白昼的烛火下就好似一对偎慵堕懒的龙凤终于在人间缓缓睁开眼,平静威严地注视着今日的热闹。
明明此刻的文华殿人群喧嚣,声音鼎沸,但他还是一眼就穿越人海看到了念念不忘的人。
这是一场浩大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婚礼,他的弟弟牵着他的新娘为他敬酒,他的娘笑得合不拢嘴,所有大臣终于松了一口气,历代藩王难有这样的辉煌,但他看着悄然离开的背影却开始坐立不安。
——他想去找江芸。
——这身大红色的衣服明亮鲜艳。
可现在他真的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万千心绪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随着两人的沉默,小院也跟着陷入安静,小小的灯笼逐渐变暗,连带着厨房这一块的光照也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外面热闹的欢笑断断续续传了进来,今日彻夜狂欢,不知是谁家放起了烟花,照亮了半边夜空,连带着两人的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阴影。
“是烟花。”朱厚照仰头,盯着不远处转瞬即逝的烟花,喃喃自语着。
江芸芸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笑说着:“今日不禁烟花,大家自然是开心得玩。”
“不扭头看一下吗?”朱厚照想要面前之人的面容,可脚步却又格外沉重,不敢靠近她,“很好看的。”
江芸芸歪了歪脑袋,袖子便也跟着晃了晃,微光中的红宝石眼睛光影泯灭,却也沉默不语。
朱厚照喉结微动。
“回头去看的烟花,所以总是在错过。”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温柔,
朱厚照不甘,终于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带着细微的请求:“你就回头看一眼。”
江芸芸没有说话。
她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帝王,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朱厚照被那一口气点燃,压抑在心口多年的万千情绪涌了出来,想要把人拉过来,强硬要求她和自己站在一起去看烟花……
“今天也太忙了,我的老腰要断了……”
“好多南直隶的人都赶过来看热闹了,可不是人多。”
“别说了,休息去……哎,你怎么站在这里。”
众人说话间,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张道长等人手里提满了东西,叽叽喳喳涌了进来。
乐山一眼就看到站在台阶下的江芸芸,惊讶问道:“面吃了吗?怎么不去休息……陛,陛下……你,你你……”
乐山震惊地看着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狼狈的朱厚照,磕磕巴巴说道:“怎么,回事啊。”
江芸芸笑着解释道:“面冷了,想要热一下,面撒了。”
“伤到没?”乐山紧张问道,“厨房的柴火有些湿了,有没有熏到你啊。”
江芸芸摇头,欲言又止。
张道长带着两个小姑娘,凭借着多年练就的利眼,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主要是陛下的脸实在是藏不住事。
“我带她们去休息。”张道长连忙把两个小姑娘拉走。
陈禾颖看了一眼自家老师,又看了一眼站在阴影处的朱厚照,还未说话,就被张道长拉走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张道长拉着两人走回内院,想了想还是压低脑袋,对着两个姑娘,严肃警告着,“你们不是你们的老师。”
“陛下为何总是深夜来找老师。”陈禾颖忍不住问道,“这对老师不好。”
张道长看着两个几乎是一手拉扯到的懵懂小孩,闻言只是叹气:“隔壁秃驴们说别的话,我都觉得不中听,但有句话说的对,多欲为苦,苦海无边,欲望其大无外,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