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争前线,情况瞬息万变,所有的阴谋阳谋在蒙古的铁骑下都不复存在,谁都知道,兰州出事,则关中震动,关中失守,则至此蒙古铁骑便能马踏青田,脚踩土地,再也无城池可以抵抗,所以谁也不敢去担这个责。
文官是不敢。
武将是不能。
太监是不配。
就是在这样的相互推脱下,国家的连绵疆土拱手让人,兰州成了当头之鸟,谁也不能不守,但谁也不敢守。
临走前,首辅徐溥的那一番话在此刻终于清晰起来。
江芸芸恍然大悟。
兰州要乱了!
朝廷不能坐视不管兰州这锅马上就要沸腾的热水,所以要来一个人重新塑造这个地方。
她江芸芸,有点名气,也有点脑子,最重要她脖子硬啊,谁说话都不好使,就很合适来这里搅弄搅弄,哪怕不能冷却这锅水,只是延缓沸腾的速度也是好的。
“可你现在堂而皇之地掺和进来了,今后所有的一切就赖上你了。”寇兴见她走神,口气倏地严厉,“你是神童,是略有名气,是未来可期,可你担得起吗?兰州城内十万军民,一旦失利,你便是有再多的同门师兄,再好的后台靠山,都保不住你脖子上的脑袋。”
江芸芸沉默地站在他面前。
少年清瘦,却又好似一根坚韧青翠的嫩竹,带着勃勃的生机。
“太莽撞了。”寇兴看着她过分年轻的面容,轻叹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改批评之色,“我是你的上峰,你应该与我仔细说清此事,我点头才能去推行,这里不是琼山县!你若是再一意孤行,执意如此,我这里留不下去你这尊大佛,你自有你的门路,换个地方高就吧。”
江芸芸抿唇。
寇兴年纪大说多了,便也有些累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两个县的路要修,若是不修,回头又有急报传不过来,耽误的是两县几万百姓的性命,你我都担待不起这事。”
“商户的钱能给就尽量给,若是不行,从明年的税里抵押,也不能亏了他们,但钱不能按照你说的给,他们确实辛苦,不远万里运回棉花,但保卫兰州,也是保卫他们,也要他们出一份力。”
“表彰就不要写了,人心是被喂大的,而且你一旦表彰,被有心之人发现了,他们今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衙门就先不搞了,你惹下的事情你自己担着,院子的安全你就自己注意一点。”
寇兴没说话了,冬日的风吹的他脸上的皱纹更显眼了,干巴巴的,像县衙门口的那棵被烧了一半的老树。
兰州的冷风实在太冷了,吹的人喉咙鼻子都发干。
乐山来了没几天就说自己好想要被风干了,实在是干的厉害,屋内大大小小放了很多水盆,就这样放着,说是润润空气。
“做事能让一半人满意的都很少。”寇兴寇兴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同僚,面无表情说道,“问心无愧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很好了。”
江芸芸失神了片刻,她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懊恼。
她在琼山县实在太顺风顺水了,忽略了琼山县隔海对望的地理注定它是不一样的。
倭寇再凶,再能闹腾,能比得过蒙古铁骑长驱直入的压力嘛。
那些商人再不听话,也就在琼州这个一亩三分地里翻腾,可兰州的不一样,一旦有人通敌卖国,那可真的是灭城之祸。
简单的一根棍子一颗甜枣的办法,在这里太过低级了。
失策了。
江芸芸今日的两场对话中,迅速总结出自己的问题,并且决定调整战略。
——她得要更强势一些。
“去吧,我听闻过你的农事册,说是很不错,只可惜我已经没有精力了,趁现在百姓们农闲,你就负责推行吧。”寇兴咳嗽几声,挥手把人赶走了。
江芸芸心事重重出了院子,在连接内外的拱门前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继续走。
她总想着事事都做得好一些,各方都不出错,边也算对得起所有人,可一个危机四伏的兰州,似乎很难面面周道。
——这条路比琼山县还难走。
江芸芸无意识地揪着袖口的小绒毛,一根又一根,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周笙特意送来的冬衣,许是真的家境富裕了,这种兔毛狐裘,她不仅穿得起了,还能换着穿了。
阿来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凑过来:“江同知,怎么在这里吹冷风啊,小心头疼。”
江芸芸回过神来,突然看着阿来。
阿来一惊,磕磕绊绊说道:“做,做什么?”
“你想吃饼嘛?”江芸芸莫名其妙问道。
阿来更疑惑了,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然后略带期待的小心翼翼地说道:“江同知打算请小人吃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