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芸芸在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 曾听说过一桩皇家官司,说的是南渭王家兄弟阋墙争夺王位的事情。
因为嫡子罪孽深重,被废为庶人后发配凤阳到高墙安置,所以现在抢位置的是老王爷的二儿子和大儿子的儿子。
若是单如此私宅之事倒也不至于让民间议论纷纷, 而是他们的夺位之战已经牵扯到百姓, 据说闹得当地官员都无精力办公, 人心惶惶, 百姓更是饱受无妄之灾,丢了性命的都不在少数。
叔嫂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昏天黑地, 就连一向对宗室格外宽容的朱佑樘都被此事弄得心中恼怒,直接让湖广当地的镇巡要员去调查此事,只是至今还未有结果出来。
说起来这人还和这次引起腥风血雨的岷王也还有些关系。
落户武冈州的岷藩, 因为子孙众多, 其中有一个支系迁到永州府, 就是南渭王府。
但珉王这一支已经和当今陛下这一脉的关系很是疏远了。
江芸芸从外面晃荡了一圈回来, 难得早早得就回家了。
乐山和终强还在外面找房子, 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 但看中的房子屈指可数。
城勇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吃食,见人回来了, 还问她要吃什么。
顾幺儿又拉着他的小马儿去城外溜达了。
小院子很是安静,依稀能听到隔壁院子有人在庭院里,不甚真切的,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其实围绕着皇城的几个坊中住的官眷都不多,毕竟长安地贵, 中城虽好, 但实在是太贵了, 反而每年都有不少小年轻人贪觉,所以会选在住在这里,这样就能晚一点去上值,但大部分拖家带口的都会选在北城和南城。
李东阳就住在北城的鼓楼边上。
仁寿坊也住着好些个当官的,都是年轻人,有不少都是这几年的进士,八卦的终强来来回回晃荡着,也摸清了不少。
——“好几个都进去了。”那日终强回来后惶惶说道。
江芸芸坐在小躺椅上,晒着最后的夕阳余韵,漫无目的地想着。
陛下的企图已经很是明显了。
逐渐长大的帝王有了自己的想法。
——皇权和相权的矛盾。
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提纲挈领突然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很多年前学的历史知识。
江芸芸慢条斯理地翻了一个身,把另外一面也晒得均匀一些。
其实朱希周明哲保身是对的。
但王瓒为自己的好友求情自然也算不上错。
可这世上没有都对的道理。
与之相对的皇权只能是日益增长的。
陛下长大了,他不再是当年上位时的迷茫和不解的新皇帝,九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开始期望自己能更加威严,更完完全全掌控所有人。
那大臣们,他们人多心思多,本就是一盘散沙。
只有哪些跪在午门前的人才是最单纯的,他们是真的为了救出自己的好友,同僚,为了读书多年的道义。
耳边传来咕咕哒的声音。
乐山的声音传了过来:“巷子口的那个寡母把自家养的鸡卖了,但是要五十文,寻常一只鸡便是大鸡,撑死了也就四十出头的,这只鸡也是寻常大小。”
“那你怎么还是买了?”城勇接过这只焉哒哒的鸡,挑剔打量着,不解问道,“别是病了,瞧着不太精神。”
乐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好久没吃东西了,那个老太说之前确实很肥的,所以才按大鸡卖的。”
城勇听着也跟着沉默了,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不说这个了,我们在南薰坊找到一个小院了,距离上值可近了,构造也和我们差不多,小院还大一些,幺儿的马也不用整天挤着了,厨房也稍微大点,能更好排烟了,免得多烧几个菜就烟熏火燎的,最好的是那个大门,门阔一些,瞧着更贵气些,就是一个月要贵一两银子。”终强岔开话题说道,“但听说我们家是两位当官的,那房主愿意每个月少一百文。”
“让芸哥儿再去砍砍价。”终强对着廊檐下晒黄昏的小少年笑说着,“芸哥儿嘴甜还会说话,这间院子不是就就砍了两百文呢。”
江芸芸懒洋洋嗯了一声,嚣张说道:“包在我身上,让我过几日去会会房东。”
“先不说这些了,先把鸡杀了吧,刚好可以炖个鸡汤,买点八角茴香来,家里不多了,再买些葱蒜姜,要新鲜的,买多点也可以,调味品用得快。”城勇说道。
“我去买。”乐山说,“我不敢杀鸡,我瞧见那血就有些晕。”
“那我来。”终强笑说着,“真是不识货,那鸡血和猪血差不多,做丸子,加豆腐做汤都很好吃的,我还怕你把血放坏了。”
乐山不敢多听,连连摆手就要走了。
“等等。”江芸芸把人拦下。
乐山回头:“公子有什么要买的吗?”
“你去看看隔壁那个寡母拿了钱去做什么?”江芸芸冷不丁问道。
—— ——
公鸡的尖叫只听了一耳朵很快就没有了,随后是放血的噗呲声。
厨房传来炝锅的声音,一股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