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的墙上混着一两千金的香料, 先要用石杵碾得粉碎,再拌腻子里,搅匀了,又经验老道的师傅用小铲子一点点涂上墙, 彼时的沈渊是爱她的,只因她的一句玩笑,每晚空闲时都会用石杵一点点研碎那些香料,早上再交给泥瓦匠们, 那段时日两人周身都裹着花椒味,沈渊每天上朝都要站门口吹一会儿,让风吹掉发丝里余味。 椒房本该满屋清香的, 如今只有刺鼻的火油味, 眼前人大约太过震惊,丝毫不曾察觉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她手持油灯,站了起来,“妹妹,和我到前厅。” 脚步声被寂静吞噬, 而豆大的火苗好像随时都能被黑暗湮没, 这里森冷漆黑, 很快就不冷了, 小小的火苗舔上帷幔,一瞬间,沾满了火油的纱帘瞬间燃起,火势蔓延只在眨眼间,那冲天的火光爬上屋顶,酒酿惊声尖叫,“姐姐,着火了,快跑!” 她把人一把拉回!抽出袖中短刀,反手横在她咽喉,“往前走,不许动。” 被禁锢的人浑身僵直,喃喃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屋外吵吵嚷嚷,尖叫声,脚步声,有人大喊走水了,有人已经打来了井水, 杯水车薪,帷幔被火油浸湿了,除非她们主动出去,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渊一身寝衣,披头散发地赶来,神色是她不曾见过的惊恐,一见她们就要往里冲, “不许过来!不然我杀了她!”她尖叫道, 那人停下,和她们隔着半个前院, 她知道他惊恐,但很快就能恢复镇定,他召来随从,在他耳边嘱咐了什么,随从转身消失不见, 是的,他是个心狠的人,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朝着她大喊,破了音, “絮儿…絮儿你先出来,你有不满可以找我报复,柳儿无辜,何必如此。”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求你了絮儿,先出来,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 “你放开她,换我进去…我知道你恨,我给你抵命,我给你抵命好吗!” 她仰天大笑,浑身颤抖,是解脱,是兴奋,是痛苦, “沈渊,你听好了,我宋絮以宋家一百五十七口人的人命下咒,咒你不得好死,咒你一无所爱,咒你此生孤老,咒你天煞孤星永世不得安宁!” “沈渊,我告诉你,你是有女儿的,她活着生下来了!我咒你永远找不到她的踪迹,咒你们父女永生都不得相见!” “你永远见不到她,永远见不到!” 她抖得太厉害,刀刃划破皮肉,留下几缕细长的鲜血, 她看见黑暗中埋伏着的人了, 看吧,是个多无情的人呐。 烈焰蔓延到前厅,火光将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心和明镜似的, 她就要死了,那个对她说此生必不负她的男人马上就要杀了她, 她低下头,因为复仇的快感而声音颤抖, “柳儿…记住你们叶家的仇,记住这是一个多么无情的人,柳儿,不要爱上他,千万不要再爱上———” 银光闪过,直插咽喉,箭矢封住了她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她向后倒下, 她听见叶柳在尖叫, 善良的小傻子不肯逃,非要拖着她一起走,她拽着她的手,使劲拖着,脖子上还流着她亲手划出的血, 那人冲了进来,强行把那小傻子扛了出去, 烧断的横梁砸了下来,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就快到她了罢。 她拿出那只小盒子,插在咽喉中的羽箭让她好难喘息,此时呼吸声一定像个破风箱,喉咙外面也许还冒着血泡, 多滑稽呀。 她一遍遍摸着阿娘的小像, 那是个日头高升的中午,四周挤着看热闹的人们,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周围,刽子手擦去刀上血痕,饮下一口烈酒,喷在巨大的刀刃上。 她的阿娘被捆着,跪在高台上,身后插着斩首的令牌, 她们互相望着,阿娘泪如雨下,她又何尝不是, 那一道银光好像砍在了她身上,将她的魂魄砍成了两半, 阿娘的头滚到了她面前,银光落下前,她明明看见了阿娘的唇在动, 她一定是想和她说些什么的罢, 是要她报仇吗,是要她去找罪魁祸首,为宋家一百多口人报仇吗? 她记不清了, 耳边尽是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烟熏火燎, 最后一次抚摸阿娘的小像,轻轻的,指间是竭尽全力的温柔,就像阿娘抚摸她的脸颊一样, 她听见外面有人在哭喊, 声音尖利,带着凄厉的绝望, 是那个小傻子的声音,她尖叫着, “大家来救你了!坚持住啊!” “水来了,不要死,水来了,坚持住啊!” “不要死,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啊!”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个日头高升的中午,砍刀落下前,她的母亲涕泗满面,嘴唇蠕动了一下, 啊, 她想起来了, 阿娘说的是, 絮儿,活下去。 絮儿,活下去。 “娘…” “娘啊…” 她抚摸着小像,眼泪在地上聚成了一汪,深深吸进一口气,火舌像舔进了嗓子里,肺里,烧得她痛不欲生, 那口气憋在喉头,她紧紧闭上眼,释放出最后的气力, 厉声高喊, “娘啊———————” … “呼——” “呼——” 酒酿再一次在深夜惊醒,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一身冷汗, 抹开贴着脸颊的湿发,摸黑下床点上了蜡烛, 窗外锣声敲了三下,是三更天了。 床上的男人跟着起了,声音带着责备,“怎么又不穿鞋乱跑。” 她很快回了床,钻进男人怀里, “我又梦见她了。” “嗯。” 男人用手臂环住她,环住,抱紧,贴得不留一丝缝隙。 酒酿脸埋进他怀里,声音瓮声瓮气, “她穿着春天的衣裳,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浅翠色长裙,头上只有一支玉兰花簪,笑吟吟地看着我。” “她说她要走了,她找到阿娘了,要和阿娘一起转世…” “转世了,也就安宁了。”男人说, “转世了,就不会再入梦来看我了…” “我以为你是恨她的?” 酒酿摇了摇头,蹭在秦意心口,蹭得他一颗心酥麻柔软, “我不知道…”酒酿说,“我不知道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喜欢代嫁春情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代嫁春情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