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你陨落是天道之意,从未想过你会回来,一千年也就这样过了。”孟微之道,“我点化过太多神,你活得太短,换做以往,我都来不及给你取名字。” “尘世的千年万年,我都不觉漫长,却很难捱。”孟微之补好了那裂缝,用手按了按,“你在的两千余年,时间却好像过得极快。” “凭这一点,”他垂眼道,“我本该再早些认出来的。” 彼时孟微之在雨中仰起头,带着些戒备看向江南树。耳际只是雨声,可分明就是在那一刻,时间重新开始流淌。 他此时说罢,叹了口气,要从房梁上跳下来。方朝下一跃,本来在下边愣神的江南树忽而惊起,飞身扑过来,一把将他接住。他抱得那样紧,却猛地松开手,仍移不开双眼,好像要把孟微之这块冰给看化一般。 “你说了这样的话,还要问我怎么?”江南树哑着声道,“可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如何对你了。” “原来大天尊也有私心。”他心中如有鼓乐大作,却仍说着故作无知无觉的话,“宁可要我永被执念折磨,也要我留在你身边?” 孟微之看过来。他们靠得太近,少年相神尊的鼻尖几乎贴到江南树面颊,将他眼瞳的微缩都看得一清二楚。 简直是要疯魔了。 “别的?” 一抬眼,就见江南树在看他。 他渐松开手指,摸索着去抓江南树的手。指尖一触到滚烫的皮肉,对面也将一手抬起来,同他十指紧紧相扣。 在吴郡,在平泉寺。 那人和自己背道而驰。 而此心如今甚分明——从三千年前无名江畔折桐枝开始,他如同倚仗自己一般,将自己的道施加在彼时的江桐身上。可江桐偏偏不如他的意——他不是桐枝,不是旧时天地共主的化身,他不仅拿血肉和执拗真正养出了自己的魄,还走上了自己的道,为此不惜魂飞魄散、堕落为魔,从此世上只有江南树。 天地不仁,我自分明,生杀予夺都在我。善有庇护,恶有惩处,于是才算天地共主。 可是,这样一棵树木挣扎着生长起来,而那少年神明满身血色地走到如今、依旧能一身白,且承着千钧挺起了腰身,要与他平视相对,要他这百万年的凝固冰封,都败给三千载流动的时间。 不为取代你,不为掌运天地。 “这样就很好了。”江南树轻声道。 孟微之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握着江南树的手,试着去再长久地望那双眼。世间琐碎看得太多了,他也太轻易地能辨认出面前人的欲言又止和克制,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回应。 囫囵百年也轻易。 且偷生 “琅玕!”外头那位喊,“是二爷叫我送东西来,且宽心吧!” 孟微之只觉自己身上的异样还没消下去,把江南树推到后殿,自己去将门拉开一半。琅玕在外头,捧着一个箩筐道:“二爷说,平泉寺后边院里荒着也就荒着,不如种点东西。这是些菜籽和用具,都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