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年长的丫鬟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倒也未必是因为愧疚。你知道咱家三公子本来也是要去军器署的吧?那地儿虽然之前是咱老爷的地盘儿,但也不是刚登科的三公子想进去便能进去的。” 年长的丫鬟道:“听说是三公子拿着什么东西的图纸呈去上面啊,换来的!而那图纸,是从咱少夫人那儿拿到的!这事儿大公子也知道呢!所以这一家子,才不值得人同情呢,我劝你呀,早早攒了银子赎身回家算了,别待在……” 两个丫鬟被突然的脚步声吓到齐齐抬头,而后一惊,面色慌张地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只是方才还捧在掌心的小雪人,此刻已静静地躺在绣鞋边,碎了一地。 次日,正月初一。 一早红蕊便匆匆去了针线房里,将还在睡梦中的忍冬唤了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后领到了清涘院的书房里,轻轻敲门,“小姐。” 推门进去,便瞧见自家小姐于书案前把玩着一个眼熟的小弩摆件儿,羽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下泛着丝淡淡的青黑。 忍冬点头。 “婢,婢子在。” “……少夫人是指什么?” 忍冬道:“以前每回公子从姜府回来后瞧着都挺开心的,没什么特别的啊。” 忍冬顿了顿,目光似是在回忆,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确定,“好像每每生辰的那日会格外开心些,不过那应该是因为收到了少夫人您的礼物吧?” 最开始裴瑾只知她喜欢摆弄弓弩,其余一概不知。 不过她谨记父亲不能将图纸外泄的教诲,所以每每都拒了。后来实在是被裴瑾央得烦了,也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搭理人。 可她到底惦念着父亲的话,心存顾虑,便只在裴瑾生辰时做了小摆件儿予他,不曾真正亲手制过,直到成婚前夕,才将书房里束之高阁的那把弩赠之,继而引来了接下来的种种灾祸。 姜姒以眼神询问。 旁边站着的红蕊眼皮一跳,这不就跟昨晚她们二人去找写墨时知道的消息一样么? 譬如每回三公子打发所有人出书房前,都会唤人准备一沓蚕棉纸,然后每回当写墨再进书房时,蚕棉纸不见了,空气中却有燃烧过后的火舌气味。 “知道了,下去罢。”姜姒轻声道。 门被小心翼翼地带上。 姜姒摆弄着小弩的指尖顿了顿,道:“你都说是流言了。”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些话?可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挑拨离间?” 屋内响起红蕊恍然大悟的感叹声。 只是,流言往往真假互掺才能哄得人信服。 真有几分?假又占了几分? ——— 红蕊一早起来准备去伺候自家小姐梳洗时,推开门却发现姜姒已起身穿戴好了衣裳坐在床榻边,容颜看起来有些憔悴,似是半宿没睡。 红蕊自是不解这还没出正月呢怎么就要出城了? 之后,她便见着周斌从清涘院出来后边叹气边心虚的模样,而自家小姐却神色复杂,既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生气的样子,吩咐她夜里切记锁好门,不要让心怀不轨之人有可乘之机。 红蕊虽不明白但还是应下了,当天夜里就把清涘院的门锁得死紧,还从外边儿牵回来一条小白狗,在院门边安了个窝儿。 连夜赶回的某个“心怀不轨”之人与某只睁着黄豆眼傻兮兮的狗面面相觑。 清涘院里,原本夜间会留的一盏灯笼,此时也并未瞧见, 唯余一只小白狗顶着双乌黑发亮的圆溜溜眼睛好奇地盯着来人。 门边窝里趴着的小白狗抖了抖尾巴踩着爪子站起来, 清澈而蠢萌的眼睛盯着突然从天而降的陌生青年, 吐了吐舌头哈气, 似是张嘴就要汪出声。 “嘘——” 小白狗的鼻子向上嗅了嗅。 而屋内,这几日姜姒本就因这些 今夜也是同样。 “是红蕊吗?”姜姒的声音犹带困倦。 红蕊身量可没有门外之人那么高,身形也不像, 那来人便只有那个总爱戏弄她的…… 却不想只片刻工夫, 门外本欲离去的人影似是听见了她的轻唤,推门未果,竟从一旁半掩的窗飞身而入,轻轻落地。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而后在她背后处停下。 裴珏侧身坐在床沿边,垂眸望着明显是生气了躲着不肯见他的姜姒,唇角泛出一丝苦笑,刚开口唤出一个表字,便被突然坐起身的少女兜头扔了一床被子蒙住脑袋强行打断。 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脑袋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裴珏怔了怔,迟疑了片刻。 而姜姒原本听见青年开口唤她,心头一时新仇旧恨猛地蹿起,冲动之下将人砸了个正着,却没料到人竟就这么耍无赖似的躺了下来,于是更恼,随手拿起软枕又用力丢了过去。 姜姒一惊,以为自己将人砸出了个好歹,伸向另一个软枕的手指顿了顿,犹豫了下,指尖掉了个方向想将被子掀开,不料却被青年突然伸出的一双结实臂膀轻轻掼入怀里。 听到这句抱歉,她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埋在青年的胸膛上,侧耳听着身下传来的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闷声问:“道什么歉?” “还有呢?” “……骗了你,抱歉。” 察觉到青年似是想掀开被子,她眼疾手快地挣脱出一只手将其按了下去,语气不善道:“我还没问完呢。”